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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快小说网 > 金刀寒 > 第14章 赋

第14章 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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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盛台的水精帘卷着龙涎香,那股子带着海腥的味道让萧祁瑾心里毛毛躁躁的,但他此刻得坐着——盛宴散尽,各宫献赋,这是向来的规矩。

这时候他就羡慕陆寻英,年方二十二岁的文安侯穿了一身抹金的白衣,越发显得舜华举世无双,是京中第一流的美男子,此人正百无聊赖地用单手撑着下巴,另一手持描金纸扇,小动作很多——食指拨弄着上头一个翠玉小坠。看见萧祁瑾透过帘子看他,眉眼弯弯地朝他笑。一时间满室烛光都被晕亮。

萧祁瑾抬头看天子,天子波澜不惊,他看自己的准岳父,中书令李寂,老头装聋作哑,明摆着是要他自己去度这鬼门关。

二十四扇云母屏风,就这么将春宴隔成阴阳两界。

"三哥,你这《贺圣赋》起得妙极。"太子萧祁珏忽然倾身过来,指尖点着他稿上"凤栖梧桐"一句,声音带着些儿童柔软,却把萧祁瑾听了一激灵,他哆嗦一下手一歪,半滴墨水印上案头凝霜贡纸,墨汁在"圣寿无疆"四字上晕开蛛网,又顺着紫檀案纹向他袖口爬去。

他看向自己这个年幼的弟弟,不过六岁,眉眼活脱脱稚气未开,却已有他母亲形状,因此他什么也没说,按照自己的一贯举止,将他身体摆正坐好。

“正坐,莫忘了太傅教你规矩。”

那孩子好大不情愿地扭了扭,“三哥,三哥,如此无趣。”萧祁瑾不答,他听见明德皇帝叫他的名字。

"元瑜。"

萧祁瑾眉眼低垂,掩尽眼中神色,“儿臣在。”

一点橘皮碎屑粘在明德皇帝的胡须上,在雪白的须发顶上格外趁眼,但无人敢于指出。萧祁瑾听着他继续说下去,

"朕记得你开蒙时作过《橘赋》,今日不妨与太子同题共赋。"

老宦官适时捧来两方砚台,萧祁瑾单是看见砚台,不及看韵谱,瞳孔便放大了——他怎能认不出,太子的澄泥砚刻着飞龙,他的却是龟钮残砚。

那分明是七年前五皇子坠马前用的旧物,那是萧祁瑾嫡亲弟弟,比他小好些,坠马身亡时尚未满十岁。

今日旧物重提……父皇在敲打他。他盯着那方砚台,血好似冻成冰碴,寸寸流过他血脉之中,让他一动也动弹不得。他转动僵死的脖颈看向娴贵妃,她以团扇掩口轻笑。

“太子刚刚开蒙,还年幼呢,文才怎能跟三皇子相提并论。”

萧祁瑾没法下笔,他知道木秀于林,特别是皇家之林,那么风必摧之,堂堂的皇宫院里容不下两根廊柱。

可他也不知道怎么藏拙——他开蒙受教之时,母亲还在六宫春风得意,他的词章也是太傅亲自指授,明德皇帝一字一句看过。

出彩是死,藏拙也是死,等死。萧祁瑾手心里的汗湿透了笔端那块小小的象牙雕。

冷不防一个白衣身影摇摇晃晃到他案前站定,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按在他砚台旁,将明德皇帝的视线隔住。

陆寻英的朗笑声破开了死寂,这浪荡子不知何时溜到御前,襟口还沾着葡萄酒痕。

"陛下圣明,臣要告个小御状……”他眼尾沾些红色,抬眼看皇帝的时候漂亮至极。那一瞬间萧祁瑾似乎意识到,父皇为何独宠这位西北来的质子。

“英儿,说。”

“三殿下啊……少年时还能做橘颂,今日怕已忘了韵脚。他昨儿在醉仙楼还念叨,说见了枝江舞姬,可比那劳什子的酸文鲜活!”

他还边说边比划,腰间碧玉箫险些扫翻金盘,逗得四座人脸上都有忍俊不禁之色。

萧祁瑾被他吓得不轻,趁他靠过来在案下狠拧他大腿,陆寻英被拧疼了毫不客气地拍他手。

"胡闹!"皇帝摔了手里吃牛炙的银刀,语气严厉,目光却柔和下来。

"不过祁瑾若能将楚庭歌舞入赋,倒也别致。"

老宦官立刻乖觉地撤走《元明文选》,换了沓洒金笺铺在萧祁瑾面前,原先让他指尖发麻的那种寒冷似乎一并撤去,萧祁瑾活动手腕时,看见陆寻英借五分醉意倚在他案头,正冲他眨眼睛。

“写啊,三殿下,写得不好,天家可要罚酒。”

六宫献赋,按韵而成,乐工在一旁挑了只长调要奏,不妨被陆寻英一把抢了琵琶抱在怀里,倚坐白玉栏杆。

“陛下,臣受皇恩浩荡眷顾,如今……嗯,也该给陛下填些趣味。”

明德皇帝挥挥手,“英儿想弹便弹。”

“谢陛下。”陆寻英信手拨弄,“臣擅箫管,只是盛宴之上不免凄清,这琵琶倒不是最擅长。若说三州官中琵琶最长者,当属是昔年北地的小狼王姬暮云……”

他忽然咽下去不说,葡萄美酒,随手斟来灌下去一杯,殷红酒液顺着衣裳流下,指尖微动,拨出一曲峥峥的《风亭雪》,是盛宴之调,又有金铁之声,满座寂然。

曲毕,赋成。

太子赋成时,满座俱惊。二十八个"圣"字暗合星宿,十三处用典皆出东宫讲官前日所授。文学博士品鉴,竟都说不输许氏长子,京中文士领袖许华严十岁时所做。

再回头看,萧祁瑾的洒金笺却沾着酒渍,墨迹混着陆寻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洒上去的葡萄汁,晕成暧昧的胭脂色。

"……楚腰纤纤承玉露,胡旋飒飒卷香尘……"

"好个玉露香尘!"皇帝抚掌大笑,眼尾皱纹里藏着的刀锋渐渐消隐,萧祁瑾松了口气,又听他说,

"这艳赋……便赏给教坊司谱曲。"他又将话头一转,“游乐嬉戏,平日也不为过,不可放纵。”

与明德皇帝先前的态度相比,眼下这句就太算得上是场面话。不过此时夜中已高,明德皇帝不耐再敷衍,众人闲坐一会儿各自就散。送过了明德皇帝并娴贵妃、太子等,萧祁瑾在畅叙园中又找见了那熟悉的一抹白衣。

“季棠,好雅兴。”萧祁瑾朗声开口。

畅叙园的夜露凝在牡丹叶上,将坠未坠的水珠映着月色,倒像是花影里撒了把碎玉。陆寻英斜倚着一块奇石,碧玉箫在指尖转出冷光,冷光入水,惊得池中锦鲤纷纷游开。

翩翩公子笑出声来,越兴投了颗石子入池,让锦鲤跑得一只也不见了,只剩下涟漪荡开层层金鳞纹。

“三殿下,出来吧,这隔墙之耳我已尽驱走了。”

萧祁瑾从花影后转出来,可他头也不回,只拿碧玉箫尖点了点水面,"你瞧这‘南庄'开得多艳?陛下特许我多留半刻赏玩,说是北地见不着这等玉色天香。"

萧祁瑾盯着他襟前晃动的翡翠螭龙佩——又是件新赐的天家宝贝,陆寻英一直以来就为这些东西包裹,好像伤鹤锁在金笼子里。牡丹暗香浮动,却压不住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药气,反添诡异的幽香。

"方才宴上......"

"哎——"玉箫突然横在两人之间,箫孔里漏下的月光在萧祁瑾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三殿下可知,这白玉兰为何唤作'南庄'?"陆寻英俯身轻嗅花蕊,白衣广袖垂落石阶,眉眼温柔,好像确实闲话家常,"昔年南庄公主称病,终成一国帝皇。今日你也要称病,就休怪我散漫无礼。”

萧祁瑾垂眸,那些锦鲤去而复返,安静地在池中等着喂食人。

“我知道,季棠,多谢。”

“不必言谢,三殿下。”陆寻英又笑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

二人一时无语对望,殷红的葡萄酒液仿佛仍顺着金丝楠木案蜿蜒,将被迫藏锋的杀机化作帝王眼中风流韵事。

夜风穿林而过,带起陆寻英腰间环佩琳琅,他起身笑道,“了不得,许华严说得不错,这夜风吹多了头疼。”走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中书令李大人此刻正在九曲桥赏月。"玉箫忽而转向东北方,惊起宿鸟扑棱棱掠过水面,几瓣红樱落在他肩头,恍若溅血。

"我方才好容易缠住,求他老人家多半刻,才肯答应生辰那日为我写一副字。"

说罢,不等他反应就扬长而去,萧祁瑾看着那抹白影施施然走向月洞门,池中突然哗啦一声巨响。原是尾赤金鲤鱼跃出水面,将"南庄"的倒影撕得粉碎。

他这才发现,陆寻英方才投石处,早聚了七八尾金鳞,正争食那人撒下的鱼食。

此时朱阁掩映,宫墙外柳影参差,两个小太监引着萧祁瑾穿过依依水脉,见中书令的倒影,正印在九曲桥上。

"寒江九曲,九曲寒江,当年孝明太子在此垂钓三日,终成《治水十策》。"

萧祁瑾在他身后恭敬停住,"岳丈说的可是永和年间修缮运河的旧事?"

"三殿下博闻强识。"李寂将最后一把鱼食撒了,涟漪恰好将月影推向萧祁瑾足边,"孝明太子生母不过一介浣女,终开隆盛之治……三殿下,你自比何如?"

他的声音钟一样敲在水面,鬓角被月光洗得发白,夜风掠过冷水,携来远处禁军巡夜的甲胄声。

萧祁瑾浑身一振,“我愚鲁,怎能比的孝明太子。”

李寂闻言却笑了笑,“今日席上藏拙,足见殿下不愚……陛下或许一时失察,可深宫内院,步步用险,殿下还当小心为妙。”

他伸手截断柳枝,断口处渗出清苦汁液,"臣近日重读《河渠书》,倒觉得孝明太子最妙的一笔,是在青阳渡设闸。旱时蓄水,涝时泄洪,进退皆在股掌。"

"您教诲的是。只是闸机千般机巧,总缺个落闸治水的人。"

李寂笑意加深了,似乎明白他的意思,

“臣老了。”

萧祁瑾抬眸复低,腰间蹀躞带上金扣碰出清响,远处,灯笼在禁苑朱红的墙壁里随风摇晃。

“中书令不老,日前力排众议,拟建甬南大堤一稿,还是声振寰宇。”

年轻的三皇子垂眸,静静看着水上飘摇的灯影,深夜的风吹起他的衣绶,他忽然感慨,“这几日还是倒春寒,晚上风一吹凉的很,我过几日同文安侯去围场,要打些好鹿皮来换静媚的马靴。”

提到女儿,李寂不由得就笑起来,“小女自幼倔强,三殿下赠她东西,可不要预先告诉给她,她性子急,不喜言而无信之人,等不到时候要着急的。”

他说罢了就起身整衣,转身时,腰间的北斗玉佩粼粼闪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但围场总得备好弓箭。"

萧祁瑾望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第九折桥头,俯身拾起石凳上的蹀躞带。桥下水声突然湍急起来,是禁宫夜里开闸,冷水飞溅,如击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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