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已经休息不少时间,湖心商行才终于放出拍卖时间。
与以往不同的是,时间竟会定在明日的卯时如约开启。
“什么?”
廖川楝揉着太阳穴,抬眼借着透过窗子昏暗的晨光朝佑扶春看去。
“我说,”佑扶春倾身缩短与廖川楝的距离,“表兄今日看起来面色不大好,是因为昨夜很晚睡吗?”
即使是在微弱的散光下,小孩子的眸子也宛如盛着星点般闪着微光。
察出心中平白无故生出些许烦躁来,廖川楝移开视线,将散开的发丝拢到脑后。
“嗯,昨夜有事,你休息的好就行。”青年嗓音微哑,语气平增出些冷淡。
小孩圆润粉嫩的脸陷在柔软的被窝里,一双灵动的大眼直直盯着青年的背影,目光如有实质。
他能确保自己没有泄露一分一毫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么仅仅只一个夜晚的时间,廖川楝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佑扶春撑着下颌趴在被窝里,露出的表情毫无破绽。
直到天边辉光渐明,晨曦微盛,那双桃眸才从薄晕中望过来,一如平日温柔。
“快些收拾吧。”青年勾起唇角露出深陷的酒窝。
*
湖心商行门口几乎是人挤人的程度,但真正进去的却是少之又少。
进入到拍卖场内,入目的便是全场最中心的高台,看下来约莫有两米高。
造型奇特,形状狭长的灯台高高悬在头顶,向四周扩散着刺眼尖锐的白光,令人无法直视。
在台下提供给买家的座位与普通的拍卖场一致,第一层都是散座,位置相距一米宽,第二层则是有加密的包间,在外无法窥视到包间内的情况。
楼上的视野比起台下要更为开阔一些,而且从外看来,第二层的包间都镀着白雾,没人能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廖川楝所在包间是对着台正中心为首的左手边第二间。
穿着圆领水蓝锦袍的小孩坐在软榻上晃着腿,手中把玩着手里的山篁。
在一片重色的环境中,软榻的白和水蓝的柔和清雅将小孩衬得看起来更乖了。
佑扶春手里的山篁与前几日相比,体型肉眼可见的变宽了许多,原本棕色的眼瞳也变得越来越浅,接近于金色。
但拿在手里的重量没变。
……嘴也一样没变,还是大。
此时相距于开场还差一刻钟多一点,桌上已经被摆上了消遣用的水果和小碟。
面向中央台子的窗有门这么长,已经被佑扶春推开一扇,露出一个在靠近右手边的窗沿处悬挂足有人头大的铜铃。
这次拍卖共分三场,拍卖品会在每人手中的绘名册上给出介绍。
而每场压轴的宝贝都会在场后期时被摆出,珍稀程度不等。
压轴的宝贝都是被商行以外的人寄下拍卖的,定价自由买家,价格浮动较大。
能否拍下,自然全看实力。
“吱呀——”
门口处突然传来动静。
佑扶春挪开看向窗户外场景的视线,转过身去看,是忙完事的廖川楝推门而入。
他将宵白放到软榻上,自己将手在软榻上借力一撑跳下软榻,冲廖川楝跑去。
“表兄!”
廖川楝抬眸看向朝自己冲过来的小孩,伸出手瞄准腋下将其一抬。
佑扶春只感觉眼前一花,下一瞬失重感传来,自己就已经被廖川楝举起揣在怀里,正稳稳走向房内的软榻,他刚下来的地方。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丝滑得很。
他偏着头看了一眼廖川楝的侧脸,自然地将手搭在他肩上。
“在室内不要这么莽撞,磕了碰了有的你受的。”廖川楝抬手拍拍他的后腰,语气警告。
佑扶春乖乖附和,“我下次会注意的表兄。”
师兄穿上衣物时显得腰细腿长,看不出有多健壮,本以为身材只是瘦削高挑的,但是……
佑扶春将撑在廖川楝胸口的手收回来,轻捻指腹回味方才残留的触感。
意外的很健硕有力。
“表兄方才做什么去了?”
把佑扶春放回方才的软榻上,廖川楝也在他身边坐下,笑道,“在交预金。”
想了想,又补充道,“那颗湖澜珠。”
“原来是这个作用啊。”佑扶春恍然大悟。
身后的门没关严实,这个视角正好能被佑扶春瞥见门后的侍者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惊讶神情。
但没等佑扶春仔细去深究,那侍者就在反应过来,低眉顺目的将门关上了。
见状,佑扶春微微挑眉,收回了视线,抬眼便看见廖川楝端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一盘糕点。
“我有些饱了。”佑扶春说着,很是应景的抽气一声,打起了嗝。
“那好吧。”廖川楝将夹出的糕点放回桌上,脸上好似有几分可惜。
感觉有些新奇,佑扶春便歪过头去看。
廖川楝将手臂稍稍往回收,给佑扶春凑过来的脑袋腾出位置,带笑问,“怎么?”
佑扶春抬起头与廖川楝对视,眨了眨眼,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然后又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指着那盘红豆糕。
“今日起得太早,吃得有些急了,表兄你将方才的红豆糕给我吧,我再吃些。”
说话的语气不知是不是错觉,还带上了几分微妙的调侃。
跟哄人似的。
廖川楝脸上的表情和手上的动作突然停滞下来,整个人静止似的僵在原地,不知为何显出些不自然来。
只看了一眼佑扶春唇边的小痣。
他面色毫不见破绽,将视线缓缓向佑扶春的双眼上移。
青年时的下垂眼不似儿时那般圆润可爱,反倒在笑时平添几分像猫似的狡黠。
极浅清透的眸子像是黏腻的齁甜蜜酱,明知一旦深入其中便难以脱身,却还甘之如饴的被引诱进入甜浆之中。
“表兄?”佑扶春用手撑在软榻上,支起身凑得更近了,惹眼俊秀的五官承接着白炽的灯光,叫廖川楝想起沐浴在烈阳下的一扇白羽。
开合的唇丰润而饱满,长睫卷翘,像是恍若梦中艳鬼那般俊秀鲜美。
眼前的虚影忽然消失不见。
廖川楝回过神来,见用手臂撑累了的小孩歪着头坐了回去,表情疑惑的看着他。
他拿起筷子将红豆糕夹起送到佑扶春唇边。
佑扶春没问他方才在发什么呆,只乖乖张嘴将送到嘴边的糕点含进了口。
小孩一看便是习惯了用左边咀嚼食物。
咬下一大半的糕点用舌尖绕到左颊,白嫩嫩的软肉随着动作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来,像是砰起的雪白包子。
等佑扶春将嘴里那点红豆糕咀嚼完,正要去吃廖川楝手上那一半,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掐住了他的脸。
直到那一片皮肤渐渐泛起的红晕,廖川楝才面露可惜的将手松开。
佑扶春眨眨眼睛,向前去将剩下的糕点含掉。
知道自己小时候很招人喜欢,只是廖川楝这种人居然也会喜欢可爱小孩?
底下半弧的散座上早已坐满人,挨近侧边缘的台下站满被安排负责保护秩序的侍者。
拍卖即将开始。
佑扶春在软榻上看着廖川楝的背影,揉揉自己的脸颊,喝了口茶将东西咽下去,带着宵白也跟着到了窗台坐下。
“叮——”
“叮——”
两道铃声分别响起——
拍卖会开场。
随着第一个拍卖品被送上台,场下伴随其出现的嘈杂声在身着色彩刺目的红衣女子上台时瞬间消失。
开头,是照常活跃气氛的话语节奏,和对于湖心商行简短的介绍。
而接下来的行动,则是意味着拍卖的正式开始。
涂抹丹蔻的纤纤玉指稍一用力,便将遮挡用的薄幕一把扯下,激昂而欢快的声音在宽阔的场中回荡。
被碎琉璃捧在中心的,是一个被沉重的古朴色彩着重描摹出金纹的银铃。
“蟲筋骨铜铃,三千上品灵石!”
听到这个名字,散座上的人神情都显露出些意味不明来,随后便是低低的议论声。
现在的市面上流通不少自称为“蟲筋骨铜铃”的法器。总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去买,去赌一个阴险的可能性。
显而易见的,似乎没人成功。
否则也不会直到现在了都还有“蟲筋骨铜铃”的出现。
悬挂在台上的银铃被击响,台下不约而同的开始抬起一个接一个的序号牌。
投问环节。
——提出问题,拍卖师回答。
廖川楝手旁的铜铃突然响起,下一刻,台下无数道视线猛地朝佑扶春这个包间看过来。
坐在左手边的小孩面色有些疑惑,但不妨碍他佯装作不安的朝廖川楝身边靠过去。
微凉的手覆在佑扶春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视线微偏,廖川楝冲着拍卖师礼貌地点头示意,笑容还是如同一往温雅。
那女子像是能看见似的,对廖川楝所处包间右手搭肩,垂眸行了一礼。
台下几乎无人不知,提前敲响铃声这点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是有些意外,这才第一场第一轮拍卖品,居然就有人愿意带头敲铃。
毕竟有底归有底,这年头的灵石也不好赚。
看出佑扶春的表情有些云里雾里,在开场时进入包间陪同他们一直在窗台的白衣侍者善解人意的解释道——
“提前敲铃代表着您这间包间将以十倍的价格起拍,跳过投问环节,提前开始竞拍。”
若说这个蟲筋骨铜铃原本是三千上品灵石起拍,那么提前摇响拍卖铃以后,起拍价将以三万上品灵石的价格强迫开拍,并逐步以三千上加。
如果有人抢拍,那么拍卖品的叫价每五轮次上加两倍,以此类推,直到无人竞拍。
蟲筋骨铜铃的价格一下就被廖川楝拉到了以数万计数的高价上。
台下都多少有些踟蹰起来。
首先,蟲筋骨铜铃本就是辅以蛊术类的法器,虽说传闻将其打造得神乎其神,但到底于他们而言作用不大。
若说价格在五万以内,他们或许还可以咬咬牙竞拍,说不定场上几乎没人用得到呢?
况且这只是第一个拍卖品,第二层真的会除了左边第二间以外的贵客愿意下手吗?
若是没有。
他们现在出手高价拍下以后,再转卖给更需要的修士,只赚不赔……
忽然,一声铃响,在场中回荡着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清脆铃音。
是廖川楝他们左手边的那个包厢传来的动静。
“三万三!”红衣女子在台下敲铃一遍。
台下几乎超过大半的人都放盖下了竞拍的牌子。
只有第二层的其他包厢还未有过动静。
廖川楝像是有所预料一般,眼中并无讶异。
他笑着,又摇了一遍铃响。
预料之中的,左边的包厢依旧跟铃。
“四万二!”
过程中,只有廖川楝左手边的那个包间一直在跟,几乎是随着次数增加,隔壁的铃声变得越来越急促。
显而易见的暴躁。
随着手中的铃被第六遍摇响,与廖川楝他们正对面的那个顺位第二间包厢也随之跟上摇起了铃。
几乎没有犹豫的,左边又紧跟着传来一声急促的铃音。
场中寂静一片。
忽然,廖川楝的手又微微一动,手中的铃声传至场中。
目前为止,蟲筋骨铜铃的价格已经快要倍滚三轮了,而蟲筋骨铜铃的价格还在往上攀。
甚至连最中间那个第一个包间都觉得有意思似的,跟着摇了几次铃。
不用想都知道,给最左边那个气的够呛。
“二十八万五!”
“三十三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