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姜家姑娘吧，真是个精致人儿。”
马老夫人与林夫人寒暄完，目光一转落在姜明珠身上，她早已满头华发，戴了镶红宝石的镂空绞丝抹额，周身庄重慈祥。
与林老太太比起来，又多一分威仪。
姜明珠又向她行了礼，说了几句祝词，落落大方让人挑不出错来。
若是寻常宴席，这一个来回也就结束了，偏今天不寻常，那马老夫人不知道发什么臆症，突然抬手让姜明珠上前。
“姜姑娘，你到我这儿来。”
林夫人已经落座了，听到此话，不得不站起来，说着场面话，“多谢老太太厚爱，今日是您的寿宴，明珠顽劣，还是不要扰了您的雅兴。”
马老太太笑怪她反应大，“林夫人放心，我又不会吃了她。”
姜明珠神态淡然，看了眼舅母让她放心，这群人最要脸面，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她。
她上前去，真坐在了马老夫人身边，惹得马家同龄的女孩们看过来，那虎视眈眈的模样，猜也是见不惯她，却又不知道她们家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桌面上摆了几碟糕点，还有些凉菜，一杯上好的茶水，不过姜明珠未动一下。
片刻功夫，席外仆从多了起来，低着头脚步匆匆，严谨无声，席间众人皆站了起来。
面白无须的老者迎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而来，众人刚要行礼，只见少年手高抬着，唇边泛着笑意。
他大声道：“大家不必行礼，随意就好。”
众人又都坐下了，随着少年来的，还有武安王府的人，姜明珠捕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年身后穿着华服的武安王妃。
原以为是不加掩饰的仇恨，毕竟长孙宁平是她视若天之骄子的孩子，没想到那眼神却很平静。
至于武安王妃为何会认识她，这不稀奇，姜明珠成了深闺女子们的消遣，她的画像自然传遍了帝都。
只要不把她画成丑八怪，姜明珠乐意自己的画像传遍四海。
“这就是姜明珠吗？”少年坐下后，好似突然发现了姜明珠这个与众不同的人，咦了声开始发问。
没有林夫人插话的份儿，马老夫人直接抓住姜明珠的手，笑道：“陛下好眼力，这位就是姜姑娘。”
“老身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赏心悦目，若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女，管教不严，让恶仆钻了空子，得罪了姜姑娘，今日我非要收她做我干孙女。”
姜明珠漂亮的眼珠子往上一转，就定定地瞧着马老夫人，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让谁。
马老夫人双手用力一握，对着直视她的少女说道：“幸好太后已查明，今日就让诸位见笑了，那恶仆已杖杀，婉儿也得了惩罚，姜姑娘就莫要放在心上了。”
随后马家的仆从搬了两个箱子上来，一箱金子，一箱首饰头面。
马老夫人看了眼武安王妃，说到：“日后姜姑娘就是武安王府的人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姜姑娘收下吧。”
姜明珠一句话未说，光是端着一副天真姿态，她抽回自己被握红了的双手，笑道：“原来太后已经查清楚了啊？我还当马姑娘是凶手呢。”
她遭的难，就这么轻飘飘翻篇了，若不是早见了马婉儿，确定了她是凶手，姜明珠就稀里糊涂被她们糊弄过去了。
”婉儿心性单纯，容易误信他人，姜姑娘误会她了。”马老夫人还以为她会顺势应下，没想到这么没眼色，还敢再提，当下脸色就淡了些。
姜明珠不应她，自顾自地拨弄着腕上的玉镯，还抽了空偷偷瞪了眼闻言庭，没用没用！竟然不帮她骂这颠倒黑白的老太婆。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少年拍了下手掌笑嘻嘻说道，他看着姜明珠说：“东西你就收下吧，反正是她们有错在先，你想要其他的也尽管说。”
这话有理，姜明珠爱听，她冲那少年笑道：“多谢陛下。”
“民女不想要金银珠宝，只要一样东西就好了。”
皇帝都开口了，那她再懂事，可就对不起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委屈了。
小皇帝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话真被她当真了，有些无措地喝了几口手边的茶水，还将自己给呛到了。
姜明珠目光幽幽，“陛下若是说着玩的，那民女就不提了。”
“圣意岂能玩笑。”闻言庭声线低沉，语带严厉，将小皇帝唬得连连点头。
“闻卿说的对，岂能玩笑！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不过分，马家只管给。”
“陛下！”马老夫人大惊失色，高声道，却被马元安一个眼神按了下去。
林夫人也紧皱了眉头，生怕姜明珠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我要一句话而已，让马婉儿今天当着诸位的面给我道歉，既然是她识人不清，一句道歉总不为过吧。”姜明珠声音微弱，双眼通红，这天大的委屈让她一个人受，如今只是想要个道歉。
不为过吧？比那两箱子俗物更实用。
还没等马家的人说话，小皇帝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一句话的事儿，快把马姑娘喊过来！”
“陛下！婉儿尚在观相寺思过。”马元安立马说道：“改日再给姜姑娘道歉也不迟。”
“民女就想要今天。”姜明珠哀怨地说道。
小皇帝立马又说：“我有快马，世忠你去把人接过来。”
名叫世忠的太监拂尘一扫，应了声便消失在原地，马元安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此事已成定局，爽快！姜明珠直勾勾盯着小皇帝，她就喜欢这种办事不墨迹的人。
小皇帝错开目光，那张瘦削清秀的脸上浮起了薄红，他的别扭自然被人看在眼里。
武安王妃面上不显，却开口道：“姜姑娘此番打扮，喧兵夺主，林夫人带下去换了吧。”
毫不客气的批评让林夫人面上无光，只差说她没本事了，连家中借住的侄女都管不了。
“女为悦己者容，爱打扮有什么错，我看甚好。”小皇帝又火急火燎地说道，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偏爱这个长得像祸水般的少女。
众人脸色纷呈，目光游移，一时间鸦雀无声，连闻言庭也看向两人。
姜明珠浑然不觉，只差对小皇帝竖大拇指了，从今天开始，她单方面宣布小皇帝就是她在帝都的第一个好朋友啦。
良久后，闻言庭才笑道：“好久未见陛下这般开心了，太后知道，定会欣慰。”
小皇帝方才还龇牙咧嘴地笑着，马上犹如霜打的茄子，掐死的老鼠，一声儿也吭不出来了。
林夫人赶忙带着姜明珠退下，到了湖边，随意将她丢在一边，气急道：“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我没功夫陪你胡闹。”
这种场合，她要帮她夫君笼络人心，打探消息，可没时间盯着姜明珠，林夫人甩袖离开。
湖边聚集了很多贵女，总是三三两两结伴，玩着投壶，飞花令，或者写诗聊天，总之手上有事儿做，嘴边有话聊。
不像姜明珠，林家母女一走，她和花容两个，就像异类一样杵在旁边。
不过姜明珠适应良好，她找了个石台坐下，又让花容将带来的吃食铺开，自得其乐地观察这些帝都小姐们的样子。
她这副将人当猴儿一样看戏的姿态，把人得罪了七七八八，自然也有看不惯的来找她麻烦。
“喂！你坐远点，熏着我们了！”来人是个穿红衣服的姑娘，看那双眼睛和腰间的软鞭，就不是个好得罪的主儿。
身后还有三四个拥护者，这是一个以红衣姑娘为主的小圈子。
姜明珠一动不动，佯装听不懂，“什么？没听到。”
“我让你滚远点，你身上的铜味儿太臭了！”那姑娘脾气当真火爆，直接取下腰间的鞭子。
花容为了不过于突出，一直蹲在石台后面，听见姑娘被刁难，突地站起来，将面前的一堆小姑娘吓得转头就跑。
只有红衣服的小姐，还死死捏着鞭子，好像凭她那小身板，就能打得过花容一样。
“妖怪！”她指着花容骂道。
姜明珠欣赏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将她从头发丝儿打量到脚底板，最后得出结果，这姑娘缺钱。
所以仇富，见不得别人穿金戴银，若有了机会，恨不得自己也满头珠翠。
姜明珠扑哧笑了声，她说：“花容，赏，她的戏挺好看的。”
这将她当戏子了，刘有仪哪受过这种羞辱，当下挥起鞭子往姜明珠脸上抽去。
花容一把拽住鞭尾，大力一扯，刘有仪便扑倒在地。
“有仪！”
远方传来男人急呵声，扑倒在地的少女突然大哭起来，冲男主喊道：“刘久安！有人欺负我！”
刘久安？姜明珠看好戏的身体顿了顿，忽然调整了姿态，整个人躲在了花容身后。
刘久安跑上前，目光从地上挪到躲在一边的少女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你看她楚楚动人，泪珠儿落个不停，那张小动物般的脸庞，懵懂又迷人，娇艳又危险。
比起在地上大喊大叫，凶神恶煞的妹妹，她有什么错呢，不过是过分美丽，太过惹眼而已。
刘久安不自觉地在心中为这起事故下了定论，他抓住地上嚎叫的人，冲着少女道歉：“定是家妹冒犯了姑娘，对不起，我这就带她回去。”
姜明珠停住了听话的眼泪，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就是刘久安？”
“是，是，我就是刘久安，姑娘认识我？”刘久安受宠若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刘有仪见她换了副模样，咬牙切齿地骂道：“狐狸精，你想干嘛？不要脸……呜呜，放开呜呜呜！”
刘久安飞快抽了妹妹的手帕，将她嘴巴堵上，大手将她两只手腕锁住，又向姜明珠赔了一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