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车不开，”荆循示意魏琰提问，“故意的。”
“别把人想得那么差劲嘛，”魏琰叼着根棒棒糖，含糊其辞，“你不把他带上来？”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荆循沉声反问：“一滩烂泥，有什么好带的。”
“八仙桌上五副碗筷，记得吧。”
“嗯，”荆循说，“我拿了一根筷子。”
魏琰正要开口，前方的关无越打双闪停了车，然后一声惨叫惊天动地。
副驾驶门开，关无越的队员连滚带爬下来，所及之处皆是鲜血。
“腿没了。”魏琰伸长脖子打量。
“关无越！”
魏琰说：“你没必要割人家一条腿吧。”
可以看出关无越背这口黑锅把脸都气歪了。
“突然消失的！”
关无越大吼。
一时间，车里的三人都不约而同想起荆循拿的那根筷子。
“不会吧……”陆明光脊背泛起凉意。
地上的队员扭曲着没了声，关无越探了探鼻息：“死了。”
“那里风景不错，去埋了吧。”魏琰下车走到一块草地上，掐了几朵野花。
关无越草草埋好，接过魏琰递来的野花洒在坟头。
路不能耽搁，否则夜里不仅不好走，还容易迷路遇上野兽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养老院问题太大了，但我们这次的任务只是清剿，回去汇报给指挥官看看怎么个事，”魏琰脑瓜子嗡嗡响，他嘀咕了一句，“真烦。”
“你得先把我和陆明光送去禄安，要不要去禄安待几天？尽尽救命之恩，”魏琰瞟一眼荆循，天花乱坠地夸，“禄安人民很热情的，指挥部一定会盛情款待。”
“看出来了。”
愣了几秒，魏琰才反应过来荆循是在说“禄安人民热情”。
陆明光点头如捣蒜：“我土生土长的禄安居民，保证你这趟不白来！”
荆循一如既往的平静，就在陆明光以为他拒绝了，后者忽然勾唇一笑：“行啊。”
弧度很浅，一闪即逝，但魏琰心里却咯噔一下。
服了。
魏琰对自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闭眼扶额。
魏琰，你真行。
日落之时，他们抵达营地，与剩余的五人汇合后魏琰悄咪咪记了一笔：负责望风但擅离职守！
缓冲一夜，九人收拾行囊马不停蹄赶回禄安。
与指挥部说明情况后，魏琰领着荆循来到给他准备的房间：“我就住你对面，有事大喊一声琰哥就来了。”
荆循“嗤”一下，不置可否。
“桌子上有水，记得喝。”
“好好休息。”魏琰贴心地给荆循关上门。
荆循拿上换洗衣物走进淋浴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淋浴间，很快荆循便昏昏沉沉有了睡意。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正午，荆循没和谁打招呼就出发回衔光，也没必要，因为指挥部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催他回去，本来如曜石般清明的眸子此刻却透着诡异的蓝晕，瞳孔像覆了一层蓝膜。
“孤猎”总部。
往常的电子女音也消失了，荆循仍旧迟钝地可怕。
不出三步，又是一道娇小的身影不知从哪冒出来，仰起头，一双眼弯成月牙：“循哥回来啦。”
“嗯，去找程安玩，我还有事。”
“你一说程安我就来气，你去清剿不带他，临走时还凶了他，他气得到现在还在房间里把自己关着呢，”空悦嘟起嘴，娇憨可爱，“不提他了，哥想喝橙汁吗？”
荆循弯下腰平视空悦，伸手碰了碰她小臂内侧青色的血管。
冰凉的。
荆循拔出手枪扣动扳机，“空悦”应声倒地。
机器人。
到这里疑云重重，太诡异了，但荆循还是不假思索乘电梯抵达自己的“鹰筹”。
“鹰筹”是一个类似办公室的地方，鹰和鹞会在这讨论战术。
意料之中，沈娴端坐“鹰筹”，在迎接荆循的归来。
“大约出了衔光区后，你的通讯就断了，只有沙沙的磁声，一直没联系上你。”
“虫巢解决了吗？”
荆循点头：“程安呢？”
“可能在章先生办公室，我昨天和他玩了塔罗牌。”
“那你呢。”荆循看似煞笔地说。
“可能在章先生办公室，我昨天和他玩了塔罗牌。”
砰！
“沈娴”炸出一圈火花。
整个总部都笼罩着浓浓的灰败之气，荆循在顶楼找到了“章尉”。
顶楼处处是灰尘，许多收藏品更是吃灰严重，空气里漂浮着微小的颗粒。
“章尉”陷在轮椅里，紧闭双眼，全身上下生锈发黑，只有一颗头还算完好。
荆循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脑袋剧痛，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得几不可闻的呼唤传来。
“金水……”
荆循睁眼坐起身，发现自己还在禄安指挥部，魏琰站在他的床边。
“睡得好吗，”魏琰见他醒来，面色稍缓，“都要吃中饭了你还没醒，敲门也没人应，所以进来了……看你这样，估计睡挺好吧，都深度睡眠听不见别人说话了。”
“你猜，”荆循下床洗了把脸，无意间看到墙上的时钟，多扫了几眼后拧眉，“你说要吃中饭了？你们几点吃饭？”
“十一点啊。”
可时钟上显示已经下午四点了。
“时钟有偏差吗？”
“没有，自从病毒爆发后物资短缺，这些钟都是指挥部斥百斤大米换回来的，不能有差啊。”
荆循顺手捞起桌上的玻璃杯朝魏琰砸去，玻璃杯就像穿过空气一样毫无阻挡穿过魏琰的身体，在他身后摔成齑粉。
果然。
眨眼的一瞬，又变换了场景。
密闭漆黑的空间，多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哪儿……”
“你们都醒了？”
“魏琰在哪？”
“……这呢。”
魏琰，陆明光，关无越……还有一个是谁？
“你们都醒了？”是谁说的。
关无越的队员死了，荆循没说话。
他们好像都没有听见多了一个声音，自顾自聊起天来。
陆明光开始长吁短叹：“金水也太不靠谱了，车开着开着就晕过去了，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性疾病啥的，吓得我，抬后面去几小时，还没见着醒呢，就被人偷袭了。”
“有人用沾催眠药的帕子迷晕我。”
“……”
“魏琰。”荆循说道。
“我们怎么出去啊，手脚都被绑着。”
“找找口袋里有没有L1。”魏琰无睹。
“陆明光。”
“琰琰，金水他……”
魏琰清了清嗓子：“我说过要给他收尸的，等我们出去了就找他去。”
没说过，轮不到你。
魏琰还在絮絮叨叨，荆循的手指泛起刺痛。
天光大亮，荆循耳边是嘈杂的欢呼声和交谈声。
“睁眼了睁眼了！”
“快去叫贺医生！”
步履渐进，荆循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他小时候再熟悉不过的脸。
每次受伤都给他上药治疗，弟弟死后也不知所踪的贺冀阮。
现在只能算“前孤猎”最权威的医师。
“你昏迷时瞳孔呈不正常蓝色，初步判定是SK-Ⅱ作祟，”贺冀阮扯出一份报告，“你是‘孤猎’的，这种药物不需要我多说了，过去这么久‘孤猎’还只有这一种控制人的法子……”
贺冀阮摇摇头，不打算说下去。
SK-Ⅱ，可谓让鹰后怕的噩梦。
注射一次会产生多重梦境，但药效基本只有一到两天，多次会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导致癫狂。
“有，”太久没说话，荆循嗓音嘶哑，“章尉新研制了SK-Ⅲ，毒性是上一代的两千倍，注射后不仅蓝瞳多梦，还会永远困在梦里，专门对付叛逃。”
荆循语气阴冷，蓝瞳光晕还没完全褪下，淡淡的蓝晕萦绕在眼周。
贺冀阮恶心地皱眉：“危急关头不想着如何保护好衔光，把资源浪费在没必要的事情上，执迷不悟！”
“所以这是梦呢，还是现实……”荆循轻喃，手背的针头正源源不断往输血袋里送血。
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睁眼了睁眼了……”
“快去叫贺医生！”
步履渐进，一张在梦里碰见过，一模一样的脸落入眼底。
“SK-Ⅱ，好好休息吧，这毒毒性大。”
贺冀阮说完，调了调输液瓶，什么都没有嘱咐便走了。
这才是贺冀阮，没有所谓的义愤填膺慈悲为怀，说来可笑，当初离开只是因为章尉开的条件不够好。
虽有绝世医术，难却悬壶济世。
“听说你醒了我立马就赶过来了，贺医生说怎么样？”魏琰在荆循病床边冒出头，颇带棱角的双眼极富攻击性地看过来。
“没顺某些人的意，死不了。”
“这贺医生原来是‘孤猎’的，你见过没有？”
“见过。”
小时候天天去找他。
话到嘴边，荆循突然不想说了。
“他的武术也很好，当过一年我们的单打助教。”
“禄安把他当佛一样供着，乱世里像他这种医生太少了，禄安区的人大大小小的病都是他治，没什么时间停留，能者多劳。”
荆循终于听出点话外之音了：“你是从什么地方觉得我会心里不平衡？”
“他……可能他之前在衔光给你们看病时医嘱都很多呢。”
“想多了，”荆循说，“魏琰，你不用做事？”
“请假陪你呗，带薪的。”
荆循一手扶额，无情拆穿魏琰：“逃班直说。”
“老子从不逃班。”
荆循懒得理他，偏头望向窗外。
此时正值午后，禄安街道病房里的落地窗一览无余，有老者从他们的小房子里搬出板凳边晒太阳边谈天说地，过路的行人会认真地听一段老者的自白，拉着小孩的中年妇女会微笑着打招呼。
入冬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
荆循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柔软，但很快就被无尽的冰冷覆盖，那点热烈渺小的要命。
却被一直盯着荆循侧脸的魏琰敏锐地捕捉到了，短暂的向往。
“明天我要在区内巡逻，你去不去？”
“不去。”
话虽如此，第二天荆循还是拔了针早早地守在巡逻队后边。
“不是不来？”魏琰单手扛枪笑容灿烂，另一只闲着的手哥俩好地搭上穿病号服的荆循的肩。
“昨天不想，今天想。”
魏琰是队长，得走最前面，荆循婉拒魏琰要他跟着一起走最前面的邀请，缀在队伍最后面领略禄安风光。
禄安建筑风格和衔光完全不同，衔光是表面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背里污水横流贫民窟遍地，禄安则是小巷繁多，街道干净，房屋错落井然有序。
看着看着，荆循就低下头开始想事情。
离开衔光已经两个月之久，章尉给他设置的芯片权限应该只有一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内荆循不回去芯片就会给总部发送信息，总部接受后会决定是否启动销毁，他的芯片还没自爆就证明章尉并没有下令。
荆循下意识摸了摸颈侧，微微凸起的异物感清晰可辨。
有人提了一下荆循的后衣领，他劈手就要朝身后砍去，那人却先放开了手。
“要撞树了。”魏琰说。
荆循垂下手，这厮什么时候来的，没有察觉。
“陆明光说今天吃大餐，快巡逻完了。”
荆循点点头，跟着魏琰返回。
“你们来啦，全是肉菜，今天食堂管够！”陆明光拿了两个餐盘，对荆循挤眉弄眼。
“干嘛。”荆循烦躁地说。
“打饭阿姨有事请假了，她听说你是新来的，肯定没啥小心思，叫你帮她打半天饭。”
荆循：“……”
魏琰：“别看我我也才知道。”
还没到饭点，食堂人不多，有一个窗口确实是空空如也。
“去吧去吧，给我打多点哦~”陆明光挥手送别。
“有钱拿吗。”荆循问道。
“好像有，没有去找指挥官要，相信你可以的！”
在荆循的极度抗拒下，他终于上任了。
来吃饭的小女生一窝蜂涌向荆循的窗口，陆明光欣慰地说：“其实是我向打饭阿姨引荐的。”
魏琰凉气飕飕，冷笑：“待会我就告诉他。”
陆明光：“……不行……你要是告诉他了我就活不了了……”
魏琰惊奇地说“你还知道？”
告状精，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