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平地与荆棘林的交界地带，一辆悍马横冲直撞，车里时不时飘出几声惨叫。
就在刚刚，车队抵达第一个补给站，所有人都准备下车休息，陆明光刚握上门把手，魏琰忽然启动了车子。
陆明光对三队的问候硬生生卡在嘴边。
“停停停！我叫你停！”
陆明光双目圆睁，扭头使劲瞪魏琰：“你疯了吧？”
魏琰将刹车踩至底，刚停稳就被陆明光劈头盖脸一顿骂：“三队都停下扎营了你不停你想干嘛？开到这犄角旮旯里没定位谁找得到你？还有，你看看就算你丢了他们会找吗？回去说一声你牺牲了，顺利合并二队！你这队长就真没了！”
陆明光摸摸自己心脏，脸色通红：“不行了，气得我……”
“我们和三队一起出任务，指挥部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魏琰难得如此冷静，仿佛改头换面，平常什么都能一笑而过的随便都是假象。
虽是问句，魏琰却语气平淡。
“魏……”陆明光一时语塞。
车里气氛沉闷，魏琰示意陆明光看前面。
“什么都没有啊。”陆明光纳闷。
“有树。”
魏琰忍着笑意吐出两个字。
“魏琰卧槽你大爷！”
陆明光笑骂，眼底是止不住的怅惘。
二队只剩他和魏琰了。
有些人葬身虫巢，有些人自愿离开。
还保留着二队，也只是给他们一点心理安慰。
现在，指挥部想撤队了。
“撤啊，”魏琰说，“去他们三队照样当队长。”
“是是是，把他们管的服服帖帖。”
陆明光附和。
“陆明光你真能耐。”魏琰又说，“跟着我的要么死了，要么嫌我乳臭未干走了，你倒好，一直跟着呢。”
不知为何，陆明光脊背忽然蔓延上丝丝凉意。
他这又是闹哪出……
“嗨呦……”
咚咚——
两人同时噤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锤着大地，碎石都被震得弹跳。
魏琰单手后掏，精准摸到乌兹微冲，放弹上膛一气呵成。
他指了指上方，随后戴上护目镜，咬住枪袋双手一撑攀上车顶。
陆明光顺势换到主驾驶，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余光照顾后视镜。
“来了。”
悍马前方约五百米处的地方土层骤然开裂，地表产生蛛网般的裂纹。一颗黝黑的脑袋还没探出来就被打爆，绿色的粘稠汁液四溅。
“多久不见，这东西变恶心了。”
陆明光发动引擎，调转车头。
裂纹遍布四周，瞬间，数不清的脑袋扯着肿长的身躯从地底冒出，呈圆环状将悍马包围。
陆明光暗道不妙，他吼道：“怎么办琰琰？”
“别来吵我！”魏琰说，连发让他的弹药即将告罄，打完的弹壳散落一地，电光火石间他看见有脑袋趴下。
突破口！
“七点钟方向！”
“收到！”
陆明光加足马力，带起的风微微吹起魏琰的短外套，露出里面的作训服，他放低重心，鼻腔里是还未散去的火药味和令人作呕的气味。
接近了。
擦过被打趴的九头虫，魏琰顺便补了几枪，却不料迸溅的汁液飞到了自己身上。
操。
魏琰立马把外套脱掉，看着黑外套上极其明显的不明液体，他决绝地向后一抛。
突破九头虫包围，那些怪物似乎有所感，纷纷钻进土里再次追赶两人。
“没完了他们！”
“没死就不会完。”魏琰回到车里，拿纸小心擦拭微冲。
“那个……琰琰……”陆明光欲言又止。
魏琰没抬头：“说。”
“森林……咋咋咋走啊！”
陆明光看着越来越近的参天古树，一脸生无可恋。
“不想死就刹。”魏琰道。
前有不可移路障，后有深情但恶心的怪物。
活着真难。
陆明光想。
“我射击上次倒三。”陆明光看到后座的枪就双腿发软。
“我还好，第五。”
魏琰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射击水平，疲惫地换弹。
“上次考核统共十个人！魏琰你不是说你射击第一吗？”陆明光大笑，笑完意识到他的生存率堪忧。
“我们一起死吧。”
陆明光平静地说。
“我不要和你死一起。”
魏琰同样平静。
他下车观察地形，发现不看不知道，一看就死心了。
这里类似于冰川裂缝，他们处于裂缝底部，两边都是奇崛的崖壁，目测其实不是很高，但徒手爬肯定爬不上去。
可能唯一的出口在他们之前待的地方。
魏琰：“……”
九头虫被魏琰毙掉挺多，奈何这鬼东西太肉又太深情，追来了五六条。
完全毙掉一条平均十枚子弹，如果能击中它的弱点眼睛，就只需五枚，但魏琰那烂到爆的水平，五枚显然不可能。
“那你要多少？！”
“三十封顶！”
陆明光：……其实不说也可以。
“只有一排了你行不行？”陆明光看向后座唯一的一排子弹，神色恭敬。
这辆悍马作为首车不会配备太多装备，大多数都在末车。
“尽量撑着，你格斗总不会是倒三吧？”
“不才，倒四。”
陆明光羞涩一笑。
真不知道为什么相处这么久愣是没看出陆明光是个菜鸡。
要不然早把他踢了。
最后一发子弹出膛，扳机的空音像在昭示死期。
“哎我刀被三队拿去切西瓜了！”
陆明光四处摸都找不到军刀。
“十月哪来的西瓜？！”
魏琰怒火中烧，他抽出折叠刀，小小一把是对面九头虫的百分之一。
“要不先自我了断吧。”
不等他出手，剩余的两只就被人几个点射干掉了。
陆明光惊道：“你空手变子弹？”
“你的脑子怕是只有骂我的时候好使。”魏琰收起刀，四下张望。
“呜呼～”
魏琰循声望去，发现在一边的崖顶停着一辆越野。
车门边靠着一个少年，正转着一串手链朝底下吹口哨。
人影模糊，魏琰问道：“你一个人？”
程安戴好手链，两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还有我小侄子。”
“小侄子怎么不出来啊，既然救了我们就都是兄弟了，是吧小侄子。”魏琰笑眯眯地说。
下一秒，主驾驶车门打开。
那人穿着挺括的深灰制服，镀金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鼻峰挺拔，眼窝深邃，眉眼低垂，睥睨众生。
漂亮脸蛋。
“你们原路返回，岔路口选另一道就能上来了。”程安说。
魏琰点点头：“等着。”
半小时后，悍马出现在崖顶。
“去虫巢吧。”魏琰把脑袋搭在窗边，看着荆循，缓缓道。
“我叫魏琰，王炎，”魏琰指了指副驾摊着的人，“他叫陆明光。”
“程安，”程安说。
魏琰挑眉：“你那小侄子呢。”
“他……叫荆……金水。”
“好名，侄子坐我车？”魏琰发出盛情邀请。
“我不会开车，他要是坐你们车我咋办？”程安震惊他们竟然想把自己扔在这荒郊野岭。
“一块，啥装备口粮都背这来。我也是为你们着想，这鬼地方不得有个照应，而且我们扎营的地方有浩浩荡荡一批人呢，总比你俩势单力薄的好吧。”
“射击第五的废物没资格为别人着想。”
一直不见说话的荆循终于在此时纡尊降贵开了金口。
魏琰叹了口气，复道：“跟着总行了吧，我是真真怕你们出事。”
“行。”程安应下。
关上车窗，启动悍马，魏琰确认过后边的越野跟上了，哼着小调，心情愉悦。
一旁的陆明光幽幽吊嗓：“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魏琰睁眼说瞎话：“一直。”
“你不知道他是鹰眼？”
“第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制服徽章太好认了。”
“那你……”
魏琰忍不住打断他：“衔光派人来清巢，还派了个鹰眼，我只是想请过来瞻仰一下风采。”
陆明光干咳一声，怎么都不相信。
“到补给站时估计太阳都下山了，你留意点他们。”
“嗯。”
“你不介意？”陆明光说。
听起来没头没尾，但魏琰懂了。
“放谁身上会不介意啊，我托人打听过孤猎之前的预备鹰眼，要么说死了，要么说不知道，现在正好有一个，问问呗。”
“怎么问，他看着不好相处。”
陆明光心累，这货到禄安这老些年了还是放不下“远在衔光的俏哥哥”。
“处理好人际关系的第一课，打入敌方内部。”魏琰慷慨激昂。
“程安！”
两人异口同声。
后车里正和沈娴激情演讲的程安：“我荆哥咔咔咔几下就把那些孬种打翻啊嚏……谁，谁在想我。”
荆循&沈娴：“……”
沈娴：“章尉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让你带个神经出任务，怕你死不够？”
卡擦一声，沈娴那边的通讯被强制切断了。
荆循轻哂：“恼羞成怒。”
话音刚落，通讯又恢复了。
沈娴：“荆循，程安刚刚说什么？”
“我……”
程安被捂住嘴。
荆循单手开车，神色如常：“他说我们的口粮好像带少了。”
“哦，我就听到程安说了个‘我’字，后面不知为啥掉了好久线，刚才才恢复和你们的连接。”
“口粮带少了就快去快回，对了我听说禄安也派了人，说不定你们会遇上。”
“……”
沈娴自言自语般说了好久，但车上两人都无心再听。
程安惊恐地用气音说：“怎么回事？”
荆循摇摇头，随即说：“切了。”
程安立马拿起中控台闪着红点的小玩意，拔掉数据线，红点像幽灵的目光死死盯着程安，闪烁几下，消失不见。
程安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擅自切鹞的通讯你不会被……”
“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