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他厌烦的神情，我就觉得全身都在颤抖，就连手心都湿了，不知道是因为伤心还是恐惧。

容落一素来不屑于和我们一样自甘轻贱，其她姑娘倒是忙着相争，纷纷使出看家本领。薛惊云一上来就长篇大论的吟诵诗篇，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家宴是为了热闹，可不是为了让她展示自己的才学，楚承安困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明显厌烦到了极致，可他毕竟还要装装样子，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莽夫，便只能始终保持笑容。

晏玉楼和卢陌尘一同表演了一出琴箫合鸣，两个人沉醉其中，觉得自己就如同弹出天籁之音，可惜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几乎没有人全神贯注。

到了孟知意，她身披粉色轻纱在一面大鼓上舞动，她的动作是那样轻盈，就如同一只鸟。她露着纤细的腰身，那扭来扭去的腰姿显然下过苦功，是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到的，望着她扬起的手臂、绷起的脚、妩媚流转的眼波，我不由在心中庆幸。幸好我没有跳掌中舞，不但我的舞姿比不上她，而且两种舞的姿态都相近，若是我跳了那一出，旁人肯定又认为我是小偷，偷了她的风采。

随着一位又一位姑娘的粉墨登场，很快就到了我展现风采的时候，这是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引起皇帝关注的时候，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我也准备了很久，虽说只是一曲普通的琴，但这回我也做足了功夫，专门找了古时候的谱子来弹奏，以期可以引起他的注意。

我知道我的肩上不仅肩负着整个家族的重担，更肩负着我们几个人在宫里的吃穿用度，若是我不能保证他对我的宠爱，就可能会降了位分。位分一降，我不但可能失去自己的宫殿，就连如今的山珍海味也吃不到，我倒是不在意这些口腹之欲，可怀千她们在意。

人若是一直过苦日子也罢，可过了一段好日子就再也不愿意沉沦苦海，我可以自己粗茶淡饭平淡一生，但我不能拉着我身边的人和我受苦，我没有资格替她们选择。

我从来不是为自己一人而活，我的心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所以当初她们让我练武我也欣然同意，她们让我重新拾起琴技我也照办，我只是不希望她们难过。

因为担忧自己接下来的表现，我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手和腿都不断打着颤。我如坐针毡，觉得身上仿佛着了火，哪个姿势都不舒服，可是我又不敢动。

为了可以让自己不至于太过紧张，我一次又一次深呼气。吸的的气太多了，呼出去的气又太少，我觉得两肋都隐隐作痛。

胃又开始绞痛，这是最近新添的毛病。不知为什么嗓子里也难受的很，就好像含这个东西，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我觉得憋闷的厉害，胸腔里就像燃烧着一团火，这火不知道来源，也不知道归处，就这样缓慢的燃烧，燃烧的我的五脏六腑都觉得沉痛。

不知道捱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便像个老人一样蹒跚着向前走去。我的两只腿都打着架，近乎变成了罗圈状，幸亏走的路不远，否则我就要跌在地上，给大家表演一个新年的第一次跪拜。

嗓子被粘住了，发不出声音。我简简单单行了个礼就准备坐在琴前，可就在这时，我却见到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位体格健壮的女子她们将手抬起。礼官的声音响起，她们竟说让我演掌中舞！

我早就确定过了，我选的是琴曲，可为何突然被人换了？我之前从皇后那里见过单子，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除了皇后，又有谁能修改？

我的心变得很乱很乱，手脚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冰凉，我的脚几乎撑不住我的身躯，我完全站不起。我的脚原本就小，人又这样紧张，腿脚都在打着颤，我没有任何能力演完这一出舞。而且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练过了，就连动作都记不清，这时候让我演，难道不是让我出丑！

我哆哆嗦嗦的张开嘴，我真的很想告诉所有人礼单被人换了，可我又怎么能有机会。在这时表明礼单被人做了手脚无非就是打皇后的脸，我要是说了，她从此之后就该记恨上我，而且皇帝也会给我记上一笔。这样重要的时刻，我自然不能让大家难堪。

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硬着头皮上，我有些无助的张望着台下的人，可是除了明月没有人看我，我看到她的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她就意识过来，缓步走到台上，坐在琴前，十指搭在琴弦上。

既然没有任何退缩的可能，我只能闭起眼，狠下心。我抬起手，想要翘起兰花指，可我听到我的手指和胳膊都同时发出了嘎嘣嘎嘣的响声，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活动过了，不过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无法承受，更何况一回还要上窜下跳。

我试图弯下腰，可是弯到一半就觉得沉重的头已经充了血，整个人的意识都变得模糊，眼睛也变得肿胀，我生怕眼睛下一刻就要爆开。我勉强弯下腰，可是因为太过紧张，腿一抖，我竟然整个人跪在地上，连腰都弯折了，若不是之前练过，恐怕这腰就要折断。

在一瞬间，我疼得眼泪夺眶而出，但我还不得不笑着，想办法补救，我抬起腿，将脚放到其中一位女子的掌心，我还从没有真正练过这舞。不练个三年根本没有办法达成效果，就在脚放上去的一刹那，我觉得全身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往下坠，幸亏被旁边的女子拦住。

跳掌中舞是不可能了，我没有选择，只能在舞台上旋转，大部分动作我都不记得，而且这掌中舞原本就没有太多腿上的动作，主要是手臂的活动，可是我的手臂又那样僵硬，做出来的动作一点也不好看。

掌中物最重要的就是一双灵活的眼睛，可是我的眼睛完全转不动，我甚至不敢看台下的人，我怕看到她们各异的神态，怕看到她们嘲讽的笑容，我只能一直眼神空洞的望向远方，一点都不敢有所飘忽。

我听到了很多的叹气声，这让我更觉得无法坚持下去，身上是前所未有的疲惫，但我不得不坚持。我狠狠的咬着牙，甚至都要咬到舌头了，但即便是这样，我依然觉得我的膝盖越来越软，越来越软…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放弃，我巴不得跪在地上给们磕个头，让他们放过我，再也不让我跳这样无聊的舞。可是我必须坚持，我必须挺直我的腰板，抬起我的头，脸上保持着始终如一的笑容，演完这出毫无意义的戏。

我的服饰原本就不是为了跳掌中舞而准备的，这袖子一点都不长，根本就甩不起来，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受限制，我完全不敢想象我跳的是多么丑陋，多么可笑。

我不知道我摔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我的袖子有多少次拖在地上，我只是听到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在远处传来，我的心就像被人攥在手中，被挤压的四分五裂，我觉得就算昏倒也比现在好的多。

不知过了多久，琴音总算是结束，我提起最后一份力量行了个礼，正想要狼狈的下台，却听到一阵掌声响起。

“溪妃还真是独具匠心，将杂耍和舞技结合在一起，很有意思…”

楚承安望着我，发自内心的笑，很明显，他的笑容没有任何伪饰，甚至可以说这是他完全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笑容，就连遮掩都遮掩不住。

他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荒唐的舞姿，对着我扔来了一枚金饰，但其她人没有嫉妒，只是掩着嘴笑，他分明是在将我当猴耍。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在嘲笑我，嘲笑我通过自己愚蠢的表演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乐：看到别人出丑时的幸灾乐祸。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的愤怒，我还要笑着表示感谢。

若是事情这样结束倒也还好，至少我给别人带来了欢乐，这对于家宴来说也能增添几分喜气，但不知是谁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这舞倒是和孟嫔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紧张，她说的没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两支舞的动作很相似，这掌舞可不好找，也不知道孟知意是从哪里得到的。我没办法当着这么多人替自己解释，况且皇帝和皇后都没有出言询问，我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原位。

我就这样忍受着身后的目光坐了一个晚上，我连头都不敢抬，只是紧紧的握着那枚金饰。我不敢看这东西长什么样，也不敢想他在将东西抛过来那一刻的心境，我只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自怜。当然，更多的还是对于自己的不满。若我可以再查一遍礼单，若我可以好好练掌中舞，是不是就不会像今日一样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