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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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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芢在一片花海中苏醒。

刚刚的警报声好像还环于耳畔,她想起荀安把她从睡梦中推醒,在别人的催促声中让她赶快跟她一起逃离时的焦急表情。她好像说蛞蝓人打进来了,我们失败了,又好像说了些别的什么,杜芢听不清。

她当时实在太困了,眼皮抬起又合上,违抗不了睡意的制约。最后出现在视觉里闪烁的红光现在想来竟很像一场真正的梦境。

荀安不在身边的这一事实让她瞬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没功夫再去欣赏一旁开遍了平原的五彩小花,起身就开始四处搜寻。

这并非她第一次寻找荀安,却是寻得最痛苦的一次,得而复失这样的磨难恐怕没个人能完整抗住,杜芢不希望自己也得经受这样的考验。

一旁的景色看起来像是某北欧地区的平原,却充满薄雾,看不清远处的风景。身上的服装也给不了太多参考,只是简单的白衣与裤子,或者换句话说,像是进了天堂后该有的扮相。

很幸运属于她的身心折磨并未持续太久,她最终在穿过一片树林后寻见了正在湖边看风景的荀安,这一块的大雾最为浓郁,看来雾的源头应该位于湖中心。

杜芢对着荀安大喊她的名字,荀安回过头来像没事人似的冲她招手,“你醒了啊!”她这话表明了她俩刚刚其实睡在一起的事实。

“我找了你很久!”杜芢对荀安擅自离开自己的行为表达不满,她很少对她生气,这次得算作一次,而其底色其实是担心对方会抛下自己的焦虑。

“但你不是还是找到我了吗?你一定会找到我的不是吗?”荀安说着唯心主义的话语,又回过头去欣赏风景。

杜芢带着一肚子的气来到她身边,在穿过雾气看清湖中物体的那一刻她又没心思再去埋怨荀安了,她被那巨大的存在给震慑到久久沉默。

那看起来像是一条水蛇,有着人造痕迹的水蛇雕塑,巨大到看不着边际。上方头入云霄,下方延伸进混浊的湖底。它身上掉了不少漆,像是那种老公园里会存在的早已被遗忘多年的雕像,只是这样的体积绝非现实可为,只会存在于随机的梦里。

“很厉害对吧,所以说这可不能怪我啊,就连你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看了也会走不动路的嘛。”荀安观察着杜芢的表情。

“你……想在这里立碑吗?”杜芢突然回想起了荀安之前常有的一个习惯,到了这个世界后她应该还没做这件事,如果要选址的话,那肯定这里最佳,“我可以帮你,或者我来做,你去一边休息。”

“算了吧,我早就不做这种事了,说白了只是宽慰自己而已,没什么意义。”荀安看向了那被浓雾藏住,不知到底会延伸至哪里的最远处的蛇尾,“话说还挺搞笑的,我还以为在那个世界我多少能算个主角了呢,结果没想到输得那么难看。啊,感觉我好像被命运诅咒了,反正怎样都不给成功。”

“我觉得你成功了!”杜芢看着湖底,突然很大声地表明自己的观点,这让荀安感到有些意外,“说白了是概率问题,如果那个世界能结束得更早一些的话,那你就是成功了,得到了一切。”

“哪怕我连一早就安插进我下属里的内鬼都没发现,还放心地跟他打视频电话?”荀安笑着问她。

“不被发现的隐患就不算隐患。”

“哪怕最后我折腾了那么久却一点挽回的能力都没有,抛下市民逃得那么狼狈?”

“那是基于理性的正确抉择。”

“哪怕你说那个世界如果早点结束就可以了,但你甚至都没想过,如果那个世界更早结束的话,我们甚至都无法相遇?”

杜芢一惊,抬头与荀安对视,这确实是她的软肋,只要提一嘴便能直接结束争辩。但荀安并未给予自己享受胜利的时间,也未为这眼神的邀约停留太久,她转身离开湖边,“走吧,我刚刚在附近看到了车站的标识,我们总不能在这种地方过夜,还得去赶路。”

“而且我早就不在乎什么主角了。”荀安背对着杜芢说,“一点都不在乎了。”

说白了就是心理上的一个坎而已,她现在甚至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会那样纠结于此。许多人一辈子都在努力越过心理上的某个坎,最终终于踏过之时回过头才发现一生都在与思维战斗,放眼实际却一事无成,也不知该说是一种成还是不成。

而显然杜芢是认为荀安现在看起来“不成”,她不相信荀安真的已经不在乎那些,哪怕已经走了半小时的路程也还在荀安身后看着面板,偷偷琢磨着她的那点心理数值波动。

她以为只要藏在身后荀安就不会看见她在干啥,但荀安随身用来整理头发的折叠镜完美出卖了她。

“你在看什么呢?”荀安直接向后几步绕到了杜芢身后,欣赏她快速把个人数值界面划走的窘迫。

杜芢没有没多言语,她像一个被老师突击检查作业的学生,直接把面板放大供荀安查看,主界面被换到了整体地图的那一栏,而荀安的个人状态被推至一个小框里。

荀安盯着小框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很不公平,自己都被监视这么久了,却不能反过来看看杜芢的心。

她沉默地从背后抱住杜芢,把头搭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无论过了多久她都很喜欢以这种姿势表现亲昵。或许因为这会让她想起她们最初的亲密,也可能是因为这样不需要太有负担的眼神交流就能轻松地表达爱意。

“你累了吗?”杜芢并没有反抗,她退出页面,任凭身后人蹭着撒娇。

“你为什么不把它重新打开?”荀安反问她,“你那么喜欢观察,但我在的时候都不愿意与我分享。”

“你在的时候还看我会觉得不太礼貌。”就像读心的人要学会关闭技能,杜芢想。

“可是啊可是啊,我们都这么久了,还需要在意那些吗?”拥抱的人稍稍收紧怀抱。

“而且我觉得你这个面板其实可以拿来玩点别的东西。”她用指尖搁着衣物感受肌肤的触感。

“你为什么不看看现在的我呢?”

其实当下也并无太过出格的想法,定要说的话,其实也只是爱玩罢了。

“你就打开它看看我嘛,如果你现在看我。”

她在耳边撒娇。

“那你会看见我有多爱你。”

想看的东西自然是看不见的,她只得到了一个被挣脱开怀抱,被红透了脸的恋人面对面死死盯着的结局。

“你疯了吗?控制一下自己,现在可是在外面。”杜芢稍稍捂着脸看她,在看清对方一脸得逞的表情后才发觉傻的是自己。

“你在想什么呢?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荀安笑着回话,“我是从你那地图上看见四周无人才会这么做的。而且你看那些会让我羞耻的数据都看那么久了,我稍微反过来一下,不算过分吧?”

“那些可都是重要的数据。”杜芢略带不满地瞥着打算超过还在害羞的她继续赶路的荀安。

“我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了,它们都没能带给你新的惊喜不是吗?”荀安走到杜芢肩侧的时候略微停住脚步,她放低声音,像是在传达什么暗号,“我说啊,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看了,你总是说可能有外界因素在决定着这场梦中那关于灵魂一切……”

“但它真的,在外界吗?”

结构完整的车,不知所云的居民,难度超标的试卷,排序混乱的数字。

这些到底,是属于哪里的东西?

杜芢听见了钥匙开锁的声音,一个早就该有的想法在脑海里显现出形态。那是一个过于明显的答案,却一直被她的自卑自负自尊,那些她不愿意触碰的自我所掩盖。

她甚至能听见它们在对着自己喊妈妈,那一声声“母亲看看我”的声音甚至盖过荀安在远处对着她的喊话。

“你在发什么呆呀,快点走啦!”

“好的,马上来。”杜芢加快脚步赶上荀安,在迈开腿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一处一直停滞不前的齿轮终于开始运行,她握紧双拳,像是不愿松开尝试百万次才辛苦寻得的发现。

·

直到坐在了火车车座上杜芢都还在脑海里琢磨着那个被忽略的可能性,她打开面板分析着一些早期的波动。她告诉自己得再花三年左右的时间向外界的Elise输出信息,让它再在这个梦里添加一个新的监控模板,不同于监控荀安的那个。这恐怕又会是个大工程,对于人和机器人而言都是一项挑战。

根据一般的科幻想象,如果梦中能够度过更长时间的话,那现实世界里的每秒应该都能得到梦境世界向外输出的海量信息,包括研究者这些年在梦中的自定义信息,这是一件相当自然的事情。

但现在有趣的是,梦境扩展装置中存在着一些自身的问题,它关于这方面的部分系统在杜芢找到它的时候就已被损毁。目前只能在每个扩展梦境天数里向外输出六千字节左右的自主编辑信息,而一个新的身体监控模板需要的信息,减去可以偷懒的部分,加上对机器人的指令,最少在七百万字节上下。

如果她有一个人类助手就好了,那么这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杜芢这么想道。

她思考问题思考得太入神,以至于荀安买好了盒饭坐到餐桌对面她都没从其中走出。直到荀安开始抱怨这里盒饭的质量她才抬头看她。

“这地方真是到处都是惊喜,你能想象吗?这么童话风格的火车上居然卖的不是黄油面包而是廉价快餐盒饭,还六十元一份,还只有三块肉!”她替杜芢掰好筷子递给她,“还好这个世界的初始启动资金够多,不然我们今天就喝西北风了。”

“又不是第一次做梦,这种事不应该早就习惯了吗?”杜芢笑着回话,很自然地把三块肉中的其中一块夹到了荀安那里,“梦境就是喜欢混搭。”

“对啊我知道,我在跟你没话找话而已。”荀安拖着腮帮子看她,“因为你老在想自己的事不理我,所以我得跟你没话找话。”

“我从来没见过会自己告诉别人自己语言用意的人。”

“很好,那你现在见到了。我是你三百年以来的第一次吗?”

“你是我是十一个人里的第一次。”杜芢倒是已经不再避讳自己这么多年在人际交往上的缺失。

她望向窗外想要顺着荀安的意去没话找点话,还不必多做思考火车就驶入一处山洞之中,周围风的声音将所有的人声屏蔽。

等它驶出山洞后一个崭新的话题就这样铺开在了火车窗外,这是一处游乐场,还是海上乐园,亦或是温泉酒店?杜芢没法对眼前的这些建筑做出确切统一的归类,它像是把所有上班族对于度假的向往拌在一起又冷冻后切成块,就这样一五一十地摆放在了眼前。

可惜这里没有站点,不然按荀安的性子,她肯定要下去享受一翻。

“俗话说得好,最美的风景永远都在那些去不到的地方。”荀安对于这样残酷的站点安排做出了属于自己的总结,“这倒让我想起我小时候了,那时候我妈带我去过一个泡温泉的地方,让我足足记了十年。那地方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这世上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场所,以至于我之后流浪的时候还特意跑回去看了一眼,想给自己的青春做个总结……”

“结果还不如不看。”

“怎么了?”杜芢问,她之前确实没听荀安讲过这件事。

“大失所望!我印象中像个城堡的室内温泉馆结果只是个简陋的小破屋,我印象里的海滨别墅根本就是个建在人工池旁边的坑钱客栈。现在想来还是怪我当时太小,可能因为是小孩子吧,看什么都觉得很巨大,很梦幻,其实根本不是如此。”荀安说。

“而且最恐怖的是我当时在门口走了那么一会儿就不知道被谁偷了一张百元大钞,那是我当时兜里几乎全部的钱,打车钱!”

“你怎么还有这种事?”杜芢想想就觉得好玩,“那你最后怎么离开的啊?”

“当时我让我的合伙人来救我了。”荀安用筷子把她不吃的蔬菜撇到一边,“啊,不过当时倒还不是合伙人,总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后又熟络了一点,我们就觉得以后搁一起生活也成。”

“合伙人?我还以为你们……”

“你不会以为她第一次在垃圾堆边见到我就把我捡回去了吧?又不是真的漫画,谁会这么不设防?啊你饭吃不完的话拨给我哦。”荀安把饭盒挨近了点,“总之呢人不都这样,都是有个过程的。”

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就把你带回来了,杜芢回忆着这回事给荀安拨饭。

十几年的岁月自然抵得过区区三年,况且本身亲密的距离也无法相比,杜芢心里没有任何嫉妒一类的情绪,但是那人像个信号,让她想起了荀安那逐渐逼近的终点。

杜芢很少思考死亡,别人说的那种在半夜三更一想到自己会死就睡不着觉的体验她没经历过,但有了荀安之后她却逐渐理解了一些类似的感觉。她有时会像个数着日子的病患,她不会忘记导致这场病的任何一个病原。

因此她阻止了荀安又想就此事展开话题的行为,用了一种较为温和的做法。

“别说了。”她轻轻点了下荀安的额头,“老想现实的话,小心头疼。”

每次头疼导致梦境不稳定的时候,发生的事都还挺令人头疼。

荀安赞同了杜芢的想法,她摸着额头,想到了一个她还没跟杜芢说过的小发现。

“不过你知道吗,我最近突然知道要怎么想现实才能不头疼了。”她看向窗外的海。

“怎么做?”

“不是回忆,而是展望就行。”荀安说,“就比如不是回忆我过去跟我妈去泡温泉的事,而是想着我未来要跟你去泡温泉,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哪怕浮现在脑海里的是类似的场景,也不会头疼。”

这不算个大发现,杜芢一早就知道这件事,预想需要运用的脑力远远小于细枝末节的回忆,不疼是很正常的事。

但她从不会展望现实,这对她而言是一种无用的知识。

其实恐怕对荀安而言也一样,杜芢一听她谈起这种根本实现不了的事就有种不甘心到想骂人的冲动,与此同时另一个冲动也逐渐显现出它的形态。人一旦叛逆了一次,两次,就很难不再来第三次。她都在那些地方去赌了,甚至为了自己讨厌的人和事去赌了,那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爱的人再赌一次?

“说是泡温泉,但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杜芢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句话,“但如果管理局……如果,我们去……我们或许可以……”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表现极为糟糕。等到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真正可行的方案,更可怕的是她没有告诉荀安自己的罪犯身份这个事实造访得很是突然,直接打乱了她的语序,让她什么都无法再说出口。

“所以芢芢你出去后想做什么呢?”

荀安很刻意地打断了杜芢后面没说出口的话,拿很甜的声音唤她小名。杜芢抬眼看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吃完食物把盒子放在一边,她撑着脑袋看向自己,像是在端详什么餐后甜点。

“我可能没法出去了,但光替你想想也挺好玩的。就比如,三十年没回去了,你会想见什么人,会想去什么地方,要不要考虑去我推荐过的场所看看,还有……”

“会想交什么样的对象?”

午后的阳光过早地收敛,在火车绕过一座山头后,便像收回罩在她们头上的手掌一样,留下一瞬抚过的痕迹后就不再出现。

荀安的眼神没有变化,但杜芢却觉得没有了阳光的搭配,这眼神成了她喜欢的所有里比较不喜欢的那一部分,好像她们只是同座一辆车的第一天认识的有缘人。

“我不交女友,不谈恋爱。”她把没吃完的盒饭盖上,“人没有爱人不会死。”

她思考片刻,又说了下去。

“等一切结束后,我就休息几天,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托我去办的事的话,我就全部办完。然后……”

“然后?”

“然后我继续,回来这里。”杜芢把两根手指立于桌上,向前推进,她做决定时总喜欢配合一些意味不明的动作,这一点荀安也懂。

“哪怕你解决了灵魂产生的问题,你也会回来这里,继续做梦?”荀安皱眉。

“对,我只会在梦里活,这是我习惯的地方,我哪都不会去。所以你甚至都不用担心我会和谁去经历我们没有经历过的现实,我想我一直都会是这个样子。”杜芢笑了,她看着荀安的表情,像是拿回了一部分掌控权。

“当然我不能保证我未来不会跟其他被试者一起进入梦境,不过从几率上而言我并不认为受得了我的人很多,从个人感受而言我这辈子有一段同你这般的亲密关系就已足够,再多可受不了。”

“这辈子?”荀安把手收回桌子底下握紧拳头,她甚至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愤怒,“你五天就能活过一个人的一辈子,你一直这样下去,逃避现实,你究竟是想活几辈子呢?一万年,一亿年?到时候你还是你吗?哪还有几辈子可言?”

“我知道,所以我会在太过度的时候悬崖勒马。”

“你会出去的,对吗?”

“我会找你。”杜芢看着眼前的爱人,面无表情,“化作生物学上的最小单位,在这无比宽广的宇宙里等待着与此生重要之人的下一次相遇。”

“按你的话来说,还挺诗意的,对吧?”

荀安哑口无言了。

总会有这样的时刻,令她感到眼前爱人如此陌生,就像最初一样,她能是需要照顾的打着瞌睡的女子,也可以说面对那个显示屏,瞬间变得比任何人都清醒的疯狂之人。现在的荀安,倒是可以感觉到这种陌生感从何而来了。

那是一种,毫无希望的气质。

哪怕知晓了杜芢的过去她也还是不理解究竟何至于此,她曾站在桥上暗自发誓会对杜芢的依恋负责,让她逐渐脱离自己,让她未来没有她也会活得很好。

而现在看来更类似于一种自我高看,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没有错,杜芢从来就没有打算真的踏出那一步,甚至有没有荀安都不会影响她执着地奔深渊而去,甚至不知原因为何。

她没有真正回答杜芢的问题,她大多时候其实是个反应慢半拍的人。她恐惧地转移话题,就像高中被好友嘲笑时也只会装傻充愣打哈哈,等到回去过了几小时后才想起来那一段该怎么骂。

现在也是一样,等她想要跟杜芢说“那一点都不诗意,你得活着留在一个地方才能让我找到你”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能接那段对话的时机,她只能憋屈地对看着车窗外的夜景独自失眠。

一旁不知为何醒来的杜芢问她怎么了,她只能轻轻抱着爱人回答说刚刚在车窗外看见了一对母女,那让她想到了自己也曾被叫过妈妈,也想到了她那真正的老妈和再也回不去的家。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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