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结业赛如期举行。

集训营迎来开放日，家长、教练和球探纷纷涌入。

赛制很简单，连续三天两两对战，积分前两名的队伍，作为国内U18的代表，参加本次精英赛。

第一天是黑马队vs红队。

陈世远带着小凯和几个学员赶来，路过裁判席时，Jason张开双臂，迎上来拥抱。

“老陈，陈蒋是个好苗子，别总捂在手里，送到国外去训几年，没准就打出来了。”

一番话说进陈世远的心坎里，18岁是该放手了，他拍着Jason后背致谢，“改天咱们几个老队友打一场，天天看着这帮小兔崽子比赛，手痒痒。”

“没问题，等送走这茬学员。”

小凯作为即将上任的助教，这次带着新学员来现场学习。

他帮陈蒋整理腰带，略带遗憾的说，“可惜林竞文走了，我还挺期待你俩对决的场面。”

陈蒋抛了两下球，“交过手，完爆他。”

易总带几个人在本垒区后方坐下，他们手里拿着纸笔和测速器，一看就是专业的球探。

今天蓝队休赛，赫飞坐在观众席看场上，见到易灿的老爸出现，赶忙凑过去打招呼，“易叔叔好。”

“赫飞？”男人露出久违的笑容，“好久不见，听说你和易灿和好了？”

“小孩子闹矛盾，您别介意。”赫飞解释。

易总挽着他的肩膀坐在身旁，“我早就和易灿说过，林竞文这孩子心思太重，十几岁正是敢打敢拼的年纪，耍手段玩心机没意思，说到底还是要把球打好。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准备做职业球手，直接跟我说。”

赫飞挤出一丝笑，“易叔，我想问你，如果被大联盟的球探选中，到了美国后会怎么样？”

易总是生意人，当然不会拆自家的台。但面对少年真挚的眼神，还是滔滔不绝的讲述了这条路的艰辛。

所谓被大联盟选中，并不是真正意义的进入大联盟球队，而是要从小联盟开始，也就是所谓的农场体系里一层层打怪升级，一场场比赛积累。

这个过程非常艰难，幸运的人四五年能出头，大多数人在小联盟打了一辈子，直到退役都没能真正进入大联盟。就像陈世远，在小联盟熬了七年，最终也只能败兴而归。

“小联盟时只有微薄的工资，生活非常艰辛。”易总看了一眼赫飞，“不过你家里条件好，这方面不用担心。”

赫飞站起身，脱帽鞠躬，“易叔，场上的3号投手叫陈蒋，非常厉害，请您多关注。”

男人笑着拍前排的球探肩膀，“最近推荐他的人太多，咱们要加把劲儿了。”

场上已经来到第三局。

阳光炙烤着球场，陈蒋轻轻压低帽檐，他还没意识到关注的目光更烫人。

对上红队的强棒，领队和教练都示意保送。捕手已经呈现放松状态，李剑在身后喊他，“别急，慢慢投。”

或许是球探和陈世远都在场边，陈蒋再难放平心态。

场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蓄满全身的力气，振臂一投，强棒在猛烈的攻势下被三振出局。

“这球速直奔160了吧。”看台上一个新学员感叹道。

“投球没策略，瞎胡闹。”

陈教练叹息摇头，并不满意儿子的投法，在他看来体力差就要保留实力，垒上没人，遇到强手该保送就要保送，比赛不是个人英雄主义，只有小孩子才逞一时之快。

场边的球探看到陈蒋的表现，非常满意，纷纷低着头在纸上勾勾画画。

眼看场上三局已过，陈蒋只漏掉两个安打，对手零得分。

轮到黑马队进攻，李剑和易灿分别是二三棒，他们活动着肩膀热身，在场边叫喊着提高自己的兴奋度。

“打起精神来，加油。”

陈蒋靠着观众席的挡板，坐在草地上冰敷肩膀，旧伤隐隐作痛，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要坚持投下五局。

新学员第一次看师兄的现场比赛，热血沸腾，声嘶力竭的冲着场上喊，“零封对手，打爆红队。”

吕骁冲赫飞撇嘴，“我第一次坐在观众席看陈蒋投球，真挺猛，不过这种投法，下一局，还能上场吗？”

“我去看看他。”赫飞说完就往场边跑。

刚要越过挡板，被裁判的哨声制止。只能趴在挡板上俯身和陈蒋说话，“还能坚持吗？”

陈蒋稳住气息，用一贯的狂妄语气说，“早着呢，我还没进入状态。”

赫飞面露担心，“如果投不动了，自己走下场，被抬下来太丢人。”

“放心吧。”陈蒋笑着把水瓶扔给他，“给爸爸喷点冷水，冷静一下。”

冷水淋下来，陈蒋瞬间清醒，他甩了甩带水的头发，向赫飞挥挥手，什么也没说，飞奔上场。

第四局陈蒋状态明显下滑，第五棒抓住机会，差点打出一记本垒打，幸好球在外场落地，被外野手快速回传，稳住了局面。

陈蒋弓着背，手撑住膝盖，目光盯着本垒区挥棒的打者，在心里默默念着：第六棒，再坚持一下。

教练不敢在陈蒋身上押宝，他举手向裁判席示意暂停，中断比赛。

或许是暂停来的太突然，场边立刻想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投手出现了什么状况。

其中一个球探甚至拿出望远镜观望场上情况。

“陈蒋怎么了？投不动了？”易总问身边的一个球探。

“球速一直保持在150km/h以上，到目前为止投球数量超过70个，整体评测还不错。只是这身体素质怕是熬不住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

“再观察几场。”

场上队员们焦虑的等着教练的决定。

“大家别慌，我去和教练商量一下。”队长易灿稳住局面，快速跑向场边。

李剑来到投手丘，轻抚着他的后背问，“能坚持投下这局吗？”

陈蒋胸口起伏，撑在膝盖上的右手不住地颤抖，他接过李剑手里的水从头淋下来，稳住呼吸说，“没问题。”

易灿再回到场上时，牛棚里的后备投手已经开始热身。

陈蒋知道，队长为他争取了一次机会，如果再次失误，他将会被换下场。

来吧，挑战一下身体极限。

再投一颗火球试试。

这种情况下，陈蒋依然投出了接近150km/h的曲球，场下的欢呼声瞬间冲顶。

刘晴带领的啦啦队已经顾不上阵营，对着场上高喊，“陈蒋，太帅了，零封他们。”

陈蒋嘴角上扬。

零封是不可能了，但对于这种车轮战，每个出局数都很重要，一旦出现两支队伍打平的情况，比赛就会无限打下去，到时候对全队都是消耗。这种情况即使今天赢了，明天也很难再对抗蓝队。

所以每一次投打都不能掉以轻心。

就这样，陈蒋咬牙坚持投到了第七局，肩膀处的痛感已经盖过手指的伤，带着血的球在队友的手套间不停穿梭。

七局过半，陈蒋脸色苍白，胃里翻江倒海，他撑着膝盖急促喘息，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在红土上。

“陈蒋投不动了。”看台上赫飞和小凯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赫飞疾速冲向场边。

余光里一道剪影向他跑来，没等到教练的手势，陈蒋已经默默的走向场边，他脸色煞白，极致平静的语气，开口却带着沙哑，“教练，换人吧。”

教练立刻举手示意，牛棚接棒上场。

下场后的陈蒋没有坐下来休息，而是被赫飞搀扶着往场外走，直到远离人群，看不到场上状况，陈蒋才弯下腰呕吐起来。

赫飞早料到会是这种反应，小马拉大车，身体机能跟不上高频持久的爆发力，每次比赛相当于掏空一次身体。

他轻拍着陈蒋的后背，看着少年再次把胃清空。

“在我面前不用装，”赫飞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水、纸巾。”陈蒋朝身后摆摆手。

“你悠着点，明天还有一场呢。”赫飞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陈蒋直起腰，双腿都在打颤，这时候已经顾不上脸皮了，反正没人看到，他身子一松，人瘫在赫飞背上。

“职业投手都是上一休五，我这半职业的连续加两天班，唉，身体彻底被掏空了。”

赫飞的背靠起来真舒服，平直的宽肩，好像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蒋发坏地捏了一把背阔肌，竟如翅膀般舒展有力。他感慨道，“我以后也要把背练得这么漂亮。”

“做梦快一点。”赫飞冷冷怼他。

“那我要回去睡觉。”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赫飞抿着嘴笑了一下，问，“要不要我背你。”

“算了，太丢人，靠一下就好。”

树荫带来片刻凉意，夏风吹过，卷着花香。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靠站了好一会儿，赫飞的背挺得很直，手轻轻捏着破损的指尖，说，“放心，前队长心疼你，明天肯定不会这么虐你。”

远处响起号角声，黑马队赢了第一场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