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沉沉的墨被丝丝金光插入打散，少年终于放松下身心，在看护中悄然合眼，头悄悄一歪，一下子往床上砸。
嘣的一下却不是床的弹性，而是像自己小时睡过的绒丝枕头，因为太软乎对颈椎发育不好他只睡过几个晚上就收入杂物间落尘了。
怎么？我躺到哪里了？
盛汉回应过来，脑子清醒几分，抬眸就落入一片灰黑的潭水之中。
“盛汉？”
云疏意识朦胧，眼睛闭前是盛汉怎么眼睛一睁还是盛汉。
就看到盛汉头枕着他的腰腹，墨色的眸子是黑黝黝的沉静。
盛汉一手拨下云疏撑开的眼皮，意图让他继续睡。
可云疏声调幽怨，“你在把我的肚子当枕头吗？”
盛汉惊的一个弹起，云疏也连带着被弹性的床震的更清醒，他试着腰部发力起身，唉？怎么这么酸痛？
云疏蹙目凝眉，勉强起身做了起来，他伸手往腰上探，想要解开衣服查看一下，可一双手紧凑到他面前，死死捏住云疏的衣带，不给他解。
“？？？”
“盛汉？”
少年缓缓偏头，云疏只能稍稍看到他不忍相看的神态以及紧张着揪着他衣带的手，“对不起。”
盛汉老实承认错误，但实在难为，缓缓吐息，又偏回头用黑沉沉的眼睛对上云疏满目的疑惑。
“我不知道你的皮肤会这么脆，我太紧张就用力了，看着有点淤了。”
云疏听完楞了好一会，久到盛汉以为云疏真的生气了，他也不好意思的悄悄放开手。
云疏内心是一片翻江倒海，身体疲惫又酸软，盛汉还这么羞愧，他真的不得不疑惑到某个方向去，然后好奇，一个α星系和太阳系的结合？身体构造大同有异的混搭！
人类小说诚不欺我，如此设定竟真实发生了！
云疏一把拉开腰间缎带，果然见一片白皙中有紫淤横在腰际。
！！！
云疏连忙退后，一脸的惊恐，甚至于把被子掀开丢到盛汉头上，强制给他盖上，然后匆匆跑向浴室。
边冲边放下心来，很好，下身状态健康且正常！没被占太大的便宜！
他在这边对着镜子褪下黑丝绸睡衣，可以看的出是盛汉帮他换的，而当他仔细检查身体表征。
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浑身上下，除了小腿上一条红痕估计是被飞过来的电脑砸的，最轻的是锁骨，一片暗红，后脖颈处也是隐隐作痛，更别提自己的腰，两侧那么明显的痕迹！
盛汉这是趁他病想要他命，居然敢偷偷打他！！
哈，他们确实没发生点什么违背青少年正常公序良俗的事，但盛汉也确实要为另一种地球上的青少年犯错付出代价！
怎么能殴打一个半昏迷的人呢？！
云疏怒气上涌，气的勒死腰带，扯开胸口，冲回去找盛汉算账。
而盛汉正裹着被子，一边点头犯困，一边惴惴不安的强睁着眼，看到云疏冲过来，一下子清明眼睛，“对不起，我下次碰你小心一点。”
云疏听着少年的语气甚至有点小可怜，这小贤惠盛汉居然也学会装可怜了啊？
事实上是云疏想太多了，盛汉单纯又困又羞愧，难得觉得心虚的小声说话就被误以为装可怜。
“你居然还想有下次？”
云疏怒的把盛汉拽出被子，扯开自己的胸口，拉着盛汉看他锁骨的伤痕，“你能不能光明正大和我打，打这种地方真的很痛！还有我的腰！差点以为你年纪轻轻就沉溺声色。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正常？
这两个字浅浅的略过盛汉的耳朵，却轻巧的在他封闭已久的心匣上狠狠揦开一个血口。
“你误会了，没有趁机打你，我只是......不会照顾人。”
哪怕现在脑袋昏沉想要睡觉，盛汉还是清明了眼睛，沉了面容。
？
云疏不解他一下子从小可怜变成大可怜是怎么回事，只能隐隐猜到自己的话刺痛了人家。
他重新想想盛汉的话，脑袋里的火渐渐熄灭，理智上线，“你照顾我？”
“嗯，因为不清楚会不会有事。”盛汉掠眸不小心与云疏对视，他悄悄偏头沉脸，心下想回到自己房间，在这看着那张吐出正常二字的嘴就心口发闷，勾起积压的负面情绪。
曾经无数次在这界限上挣扎。
不想要正常。
必须要正常。
这两个字下的蕴意不断地割裂他灵魂上的血肉与肌骨。
沉光难免让黑眸晦暗，云疏也发觉盛汉的异常反应，赶紧压住他探出床的脚。
纤手轻捏少年的脸，强迫黑眸映入浅灰色的眸光中，“我不知道，对不起。”
少年睫羽轻颤，轻声应答。
云疏松开轻柔桎梏的手，缓缓放倒盛汉，又拉过薄被给他盖上。
盛汉不解，云疏的细长的手指就覆在盛汉的眼睫上，强势又温柔的迫他入暗，入睡。
他清晰的看的出云疏的骨架虽然相比他偏瘦削，但是也是有一定男性的力量，十九岁的云疏有着盛汉向往的不羁气息。
哪怕这气息多么浅淡，也如引蜂的蜜让蜜蜂环绕飞翔，深深追逐。
云疏看着躺在床上一脸子茫然的盛汉，居然感到这个一贯沉静的少年露出了本应有却从未看见过的脆弱。
“唉，我没提前弄清楚你家的情况就随便去动，是我的问题，麻烦你不辞辛劳地照顾我，现在睡，都累了一晚上了。”
家？
盛汉从未这样界定过酉烟庄园，多陌生又让人向往的含义。
他黑沉沉的眼眸扑闪扑闪，云疏感受到手下绒绒触感，他收手就对上了盛汉两个黑眸子里的软乎，亮晶晶的眼睛，又茫然又莫名让人觉得可怜，这下子真像个小少年了。
他眼下有黑睫毛打下的阴影，那双平日里黑沉的眼此刻正追着云疏的视线走，无论怎样好像都不想漏过云疏眼里的一点反应。
“不是家，酉烟庄园……不是了。”
“嗯？”云疏看他眼睛蒙蒙的，似乎有很大触动，但一贯的沉稳禁锢他想要更多的表达。
云疏轻拍少年柔软的发，“你对家的定义是什么？有家人，情感互给？”
盛汉眨眼应答，这是基本的要求，他不否认他心理上对家的需求。
青年缓缓低语，“我对家的需求不高，只要有一个能长期放松的私人领域就算。”
浅色眼眸有少年未知领域读不懂的情绪与意味。
少年的心在此刻似乎感受到二人对家的共同渴需，他清楚的感受到心的同频律动。
如果深入了解是交流感情更进一步的必选，那他也不要以撕裂伤口的方式去啖血而进。
同类的伤感共鸣让他预感这不是一个好话题就好像隐入泥土中破碎的枯叶蝶羽，只有同类才能第一时间分辨出碾死在脏污上的死亡。
不想要继续了，也不想承认自己的渴望已经被温柔诱惑着吐露，不想要纠缠破开伤口，互相做敷网之蝶。
盛汉探手伸出被子，握下云疏一贯温凉的手。
“不想了，我们这么年轻，想要什么都有可能的。”
“不想再聊啦？”
“都不开心就不要聊。”他有点直硬，听着甚至不是愉悦的语气。
云疏轻笑一声，屈指用力崩了少年一额头。
“怎么年纪小小就学会逃避呢？”
少年愕然。
云疏伸指挑起来一束墨色的发，和他自己的灰黑发相比，这是绝对浓稠的黑。
如果说他像一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里外兼烂，那盛汉就是新做好的小偶人，新，漂亮，内外干净。
令人艳羡的纯与新。
与自己对未来之望业已破碎不同，哪怕他也有被束缚被囿住，到底是时兴着希望。
纤手插入墨色当中，给予少年最温柔的抚慰，“虽然我是你的命定机缘，但你也知道，我来自另外一个星系。遇到你之前，玄学远在我认知范围以外。但我还是遇见了，知道了这世界有这么一个人与我的生命线有如此交集。哪怕未来犹未可知，也可从未知中看到一切你想要看到的东西。”
少年感受到青年轻抚他头发的温柔，但他抬眸却只看到那浅色瞳眸里一片平静，甚至于归寂于死水一般，明明说出的话里满满都是希望。
“那你呢？按照地球的年龄算法，你已经成年了，你……”
云疏一指压合少年想要发问的唇，他感觉到两片柔嫩在轻颤，而小少年却只感到来自指尖肌肤的一片冰凉，又好像能点燃身体暗藏的燥意。
盛汉想要远离那根给他带来异样的手指，但青年不知，直接俯身给他的火添油加料。
青年平日里微粉的唇正离自己的耳廓不足两厘，吐息也比身体温热，几个呼吸就点燃小少年耳后到脖颈发热的通路。
“我已经找到一生中所要追求的事业，哪怕有些东西为此牺牲，我至今坚定。我会有渴望，有不甘，甚至于愤恨，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割裂一切属于我的情感。所以，盛汉，学会放纵情与欲，这并不丢脸，反而会是一种让你逐渐坚定的享受。”
他唤他名，语调沉稳，露出超乎年纪的沉淀。
少年知道这是青年给他的良言忠告，他虽懵懂着听，却第一次有坚定记忆某些言语的想法。
曾经他一举一动都谨记规矩的行道，身为天师而且肩负特殊责任的他选择的权利远小于自己应担负的责任，亦有许多割舍或放弃，不是不明，只是情感链接被迫屏蔽不是一时一刻，无数的压抑永远被收缩扩大又压缩，毫无宣泄口。
如今越成长身体里血肉筋脉愈发想要叛逃出所谓规则，所谓命途。
所以是可以松口的吗？
享受？
也可以有刀刃不再向内自伤的享受？
“我可以知道你这么坚定的事业吗？”
“当然，我这一生所要追求且坚定至今的事业——解放社会！”
青年嗓音暗哑，贴俯耳垂的凉唇荡出轻笑。
连他自己都笑，盛汉更是当这是云疏偏正的调笑，低头闷到被窝里嘲笑，感叹云疏又是冲的新浪？
若是此时他能对上那一湾浅灰，绝不会漏过那掀起的巨浪，青年笑非玩笑，这是认真的即将有所成就的欣笑。
可惜错过一秒捕捉青年真切的一面，隐隐埋下一个未来爆开火花的信子。
盛汉不知，云疏不说，这个水星人就在少年的心里留下了好吃又好奇，体弱又贱气的印象。
青年听着满室的笑，眼神闪过狡黠。
“按照我们的情况，你知道我算什么吗？”
云疏拨开埋到被褥里大笑的人，“我可是仙子。”
“从天而降的小仙子。”
盛汉对上他的眸子，真的要笑死，“让我睡觉吧，你个傻子。”
“啧，你们地球华国的文化中不是有这种吗？田螺姑娘啊。”
云疏笑过浅眸里居然浮起几分认真，盛汉看到更是觉得云疏脑子冲浪冲的水多多。
“人是仙女。而且默默的为人家做家务且不求回报。你是上天给我降下的什么？你忘了你刚刚在四楼弄翻我的书房？每次吃饭做事都非要挤我位置。你好意思说是田螺姑娘。你哪里来的认知觉得自己是小仙男了？”
云疏捏起盛汉的手腕，引带他从描摹自己额角到锁骨的凌厉线条。
“你别看，就摸，客观上不符合审美吗？”
云疏知道不仅有文明的隔阂，他和盛汉之间，也有审美的差异。
盛汉被动拂过青年的面庞，少年纯真的心砰砰直跳，心率似乎紊乱过高。
看着白皙的肌肤下是凝实的眉骨沟壑，薄而柔软的唇，下颌骨线条精利，精致皮肉下的是真实的男性骨骼。
云疏带着按下盛汉的手，指头一下子就陷进了锁骨幽秘凹陷，清晰的触感点燃少年最近不知几次升降的无名火。
理智上循规蹈矩要他远离，但指腹贴近深处，此刻，这具温凉躯体无比烫手，竟然有一股麻意顺着少年的左手连到心脏，深深一击。
“呵，小孩。睡觉吧，梦里也不会有田螺姑娘的。”
盛汉：“……”
这个外星人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