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个仆役边聊着，边清扫杂物室。
“……我刚刚在游廊下洒扫时撞见了那位小姐，可不是位端丽娴雅的美人！还亲切地与我问好呢。”
“诶……？是那位，那位，家主的贵客？”
“哎呀呀，还能是哪位？”
“唉，不过休了一个月的假去照顾母亲，谁承想，一回来连大家的话题都跟不上了呀。”
她们聊了两句各自的母亲，话题很快又转回到了“那位小姐”身上。
“听说那位小姐还是，那什么，政府特派专员？”
“是呀，真难想象！那样温柔的女子，怕是连高声说话都不会吧？竟是供职于公安部门。”
两个仆役连连摇头，发出混合着怜惜和赞叹的声音。
“不过，既然能得到家主的青眼，那位小姐一定是有着非凡才能的人吧？家主大人甚至让我们像服从他一样服从玛奇玛小姐呢！”
“……真想知道，那位玛奇玛小姐眼中的世界，什么样的景色呢！”
“哎呀呀，你呀……咒灵都看不到的家伙，还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们这种没有天分的女人，能得到主家的垂怜，在院子里讨口饭吃，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啦！”
“谁说不是呢，”不小心口出狂言的仆役讪笑着，擦拭着杂物室里最后一个柜顶的灰尘。“这柜顶上放东西了吗？怎么会卡住……啊！”
“啊！”语气更老成的仆役也发出了惊叫。
一个黑影从柜顶翻落，大团大团的灰尘也被顺势带了下来，飘散在刚刚擦拭过的地上、矮柜上。
黑影站直了身子，便看出这是一个个头刚到成人胸口的男孩。他的衣服有些旧，上面沾满了灰，领口也大大地敞着。
男孩夸张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了两节蜜色的手臂。“啊……打扰人午睡可是要下地狱的哦，老婆婆。”
这两位青年女性仆役的脸黑了。但在她们来得及做出行动之前，男孩就灵巧地绕过她们溜出了门，然后恶劣地把手上的灰都蹭到了门框上：“工作的时候要专心哦。”
禅院甚尔大笑着跑出了门，把她们愤怒的呼喝声扔到了脑后。
“活该，我可是被迫听你们聊了一中午垃圾话啊。”
——
乐极生悲，禅院甚尔没跑出去多远，就又遇到了那几个最近一直在找他麻烦的家伙。
“禅院甚尔！你这次别想跑。”为首的大孩子趾高气扬地说，仗着身高优势俯视禅院甚尔。
“谁跑了，蠢货。”自从上次被禅院甚尔狠揍一气后，这家伙已经消失了俩月。“皮又痒了？”
为首的大孩子脸色扭曲了一瞬，他紧紧地抿住嘴，用眼神示意伙伴们围住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掂量着对面，他们这回纠集了五个人，从四面包抄了过来，每一个都比他更高、更壮，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两分钟后。
“我要告诉……呜、爸爸……”
“你、你死定了……饶不了你……”
“投降！啊啊啊！投降！”
“谁他爹、嘶……我要揍你！”
“啊？什么？”禅院甚尔把一只手抬到耳边，“垃圾、在说话？”
——
一个人背手站在旁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是一位女士，她穿着和这个和式风格的深宅大院格格不入的白衬衫与黑西装裤，上半身在树影里，下半身在阳光下，皮鞋反射着灼灼的日光。
禅院甚尔远远地望见过两次这女人。
明明是来自好管闲事的公安，但却在短短一个月内得到了禅院家上下一致的认可。
是玛奇玛小姐。
“这些都是甚尔君做的吗？”玛奇玛小姐隔着一段距离问道，听不出喜怒。
“你这不是看得很清楚嘛。”禅院甚尔一脚踩在一个体格比他大了一圈的男孩背上，另外两个男孩虾一样蜷缩在一旁，抱着肚子哀嚎着，还有俩人已经溜了。“连我这种废物的名字都记得，您还真是煞费苦心呢，玛奇玛小姐。”
听到禅院甚尔这样轻松地自称‘废物’，玛奇玛小姐也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她即没有像被甚尔踩在脚下的大孩子一样，露出被刺伤了也似的神情，也没有像一些年长的仆役那样，总会在听到这话后，在脸上堆出敷衍的假笑。
“怎么，要处罚我吗，大姐姐？”
“过来，甚尔君。” 玛奇玛小姐说。
禅院甚尔不情愿地咧了咧嘴，鞋底在脚下那个男孩的背上用力碾了碾。即便是他也不想在揍完人后立马惹上新的麻烦。
禅院甚尔一摇一摆地走过去了，在两步之外停了下来，斜睨着她。
“自卫反击的话，没有理由处罚哦。”玛奇玛小姐的长发在树影里显出了更冰冷的，不健康的紫色调。“不如说，这些孩子该反思下自己的弱小呢。”
“当然啦，被废物打败了呢，这得回去抱着妈妈的腿哭半个月了吧？”
玛奇玛小姐往前走了两步，跨出了树影，也消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玛奇玛小姐的肤色极白，走入太阳下后，她好像能自发地发出光来。
禅院甚尔眯了眯眼，不确定是否该跑开。
踟蹰之间，他注意到玛奇玛小姐的头发被编成了松垮的麻花辫，拢在一边肩头。在脱离了树影后，其颜色也由冷淡的紫调变回了闪亮的橘粉色。
玛奇玛小姐主动蹲跪下来，平视着男孩。鼻尖对着鼻尖，嘴巴对着嘴巴，金色的圈圈眼对着深蓝色的。她那双奇特的双眸好像旋涡一样，看久了，人就会陷进去。
玛奇玛小姐捧住了男孩的脸。
错过了落跑时机的男孩，身体一节一节地僵硬了。
玛奇玛小姐说：“甚尔君不是废物。”
日光下的玛奇玛小姐，看起来是那样的暖和，但她捧着禅院甚尔双颊的手指依然是冰冷的。
禅院甚尔曾听到别人言之凿凿地说，玛奇玛小姐的眼睛必能调动强大的咒力，其中寄居着什么强力诅咒也说不定。
这是真的，不然自己怎么一动不能动了呢？
一个隐秘的念头自禅院甚尔的心底冒出：能够让自己的身影盈满这双有魔力的眼睛的人，说不定也真的会是什么世间罕有的珍宝？
“甚尔是这个腐烂的垃圾场里，唯一的珍宝呢。” 玛奇玛小姐用只有禅院甚尔一人能听到的，耳语般的声音说道。
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十几秒，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有许多纷杂的念头划过了他的脑海，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回过神后，一种耻感和一簇怒火席卷而来。
他猛地后退了两步，身体像是面对着什么无法想象的强敌一样，自发地绷紧了。
“哈……”禅院甚尔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些满脑子都是‘玛奇玛小姐’的垃圾要是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如果你期待着我，像那些玩意儿一样，从此以后对你感恩戴德的话，怕是要大失所望了哦？”
“没有关系。”玛奇玛小姐这样说。
禅院甚尔隔着两步的距离，冷冷地端详着玛奇玛小姐的神情。她的是真的面无表情吗？她的唇边是否一直噙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还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玛奇玛小姐便站直了身子。
禅院甚尔不得不仰视她。
玛奇玛小姐的声音从高高的地方传来：“甚尔君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然后她呼唤仆役过来，把这三个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断的孩子给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