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儿,你涉世未深,不知晋琬灵与太傅从前的苟且之事。”
朝阳公主伏在太后膝头,听完母后口中太傅与晋琬灵的过往,亦是惊得张大了嘴:“儿臣素日就明白了她胆大包天,不成想连父皇都敢算计。”
太后道:“魏楠惊留她到现在,不是心中真有了她,还能是什么?那人哀家瞧着是个疯的,要为了一个吏部尚书把他得罪了,于我们将来的大业无益。”
宫人从屏风后进来,禀报道:“娘娘,晋氏还站在外边。”
朝阳公主犹豫半晌,大眼睛真诚地盯着她母后:“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她为儿臣做了那么多事,要是没有她,儿臣都不一定能平安回来,母后曾教导儿臣,要做一个赏罚分明的人,晋氏有功当赏,母后没少让她做事,对她却少有恩赏,这是为何?”
“母后不喜欢她?”
朝阳公主一语中的,太后沉默良久,沉声道:“晋琬灵当年为了保你,不惜出卖她母家孟氏一族。”
朝阳公主起身,略行一礼,急道:“如此她更应当得赏赐才是。”
“不。”太后眯着眼,像野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连至亲都能出卖的人,你凭什么相信她会效忠于你,像晋氏这样的人,只会不断地寻找良主,随时都有背叛的可能。”
“儿臣有信心可以让她为儿臣所用。”朝阳公主信誓旦旦道。
太后打量着许久未见的女儿,心中感慨或许在魏国的磨练真的让她长大了,尽管她的爪牙还稚嫩,依然让太后感到些许欣慰。
太后淡然道:“即使男婚女嫁,便是他们自个儿的事,哀家没心思管。”
晋琬灵是她下旨从尼姑庵接出来的,魏楠惊再嚣张也不会寻借口再将她软禁,至于晋琬灵要嫁颜景瑞,太后不会偏帮任何一个人,横竖两边都不是她的人,晋琬灵更不是她信任的人,她要嫁谁,对太后而言不重要。
朝阳公主吸了口,身上有些压力,在她的心中,母后这是在暗示她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事儿,这也算是一种考验吧,对她将来能否担当大任的考验。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晋琬灵撑着一把绘有兰花的油纸伞立于平地,伞上的兰花是她亲手所绘,自从她回到凤祥宫,醉心与绘画之道,旁人是练字静心,而她绘着色彩瑰丽的图卷,压下心中琐事。
朝阳公主看到她很是热络,拉着她的手道:“兆浅夫人放心,太后说了婚事是你和颜景瑞大人的私事,你想嫁便尽管去嫁,谁要是节外生枝,便是跟本殿过不去。”
晋琬灵静默地注视着朝阳公主,许久未见,朝阳公主长高了,舒展的眉眼越发透着不可侵犯的贵气,她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言辞间也比从前多了些坚定。
“承蒙殿下抬爱,臣妇感激不尽。”
嫁给颜景瑞乃缓兵之计,男人的喜欢是靠不住的,譬如死去的聂广之,就能做出一面深情款款,又一面坑害她的事情。女子的出路从来不只嫁人一种,但晋琬灵需要一个身份,方便她游走在权贵和后宫之间。
朝阳公主跟太后不一样,晋琬灵只要傍上这颗大树,假以时日,她会借着这颗大树青云直上,从暗处走到台前,不依附于任何人,反而让旁人都仰仗于她。
朝阳公主道:“那时你虽走得急,却不忘提点本殿多与颜贵妃亲近,你说的不错,颜贵妃面冷心热,若非她的庇佑,本殿早就沦为他们魏国皇室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晋琬灵从祁砟那儿打听到颜贵妃喜好厨艺,走时留下书信一封,叮嘱朝阳公主以讨教厨艺为由多多叨扰颜贵妃,投其所好,朝阳公主一个从齐国来的孤女,本就惹颜贵妃怜爱,就算那时晋琬灵为了救朝阳公主,情急之下编造出朝阳公主年龄的谎言,颜贵妃也只当此事与天真的朝阳公主无关,深宫中难得一知己,颜贵妃真心将朝阳公主当成半个女儿一般。
魏国皇帝没了颜景瑞这个助力,身边那些谄媚的小人整日挣个你死我活,教唆魏帝沉迷修仙之道,魏帝屡屡修建神庙,大兴土木,失了民心。就在朝阳公主出发返齐不久后,魏国宫变,祁砟有李太后的支持,弑父杀兄,坐上魏国皇位。
祁砟坐上皇位后,娶了先帝的庄妃为庄贵妃,是以表露与齐国休战,继续秦晋之好。
他亲笔写来的书信上,还问候了一个人。
朝阳公主:“他说兆浅夫人不知去向,想必几经波折又回到了齐国,他请太后善待兆浅夫人。”
善待?
晋琬灵的嘴角抽了一下,祁砟还是皇子时就爱慕着庄妃,深深宫墙,飘逸优柔的床幔,一对野鸳鸯颠鸾倒凤,谁能想到风流的五皇子在庄妃床上芳心暗许,发下山盟海誓。
庄怡公主和亲大魏,晋琬灵带着朝阳公主初来乍到,没有不去请教的道理,那日拜会完庄妃后,朝阳公主先行离去,晋琬灵被一个宫婢叫到一边,那宫婢原是青州人士,她年轻时在郁家做工时记得孟家一位小姐与自家小姐交好,后来她跟着情人跑到魏国,情人病逝,她身无分文自投魏宫,是庄妃好心将她调到自己身旁。
宫婢姓鱼单名一个央字,鱼央私奔前可是将郁彷当做心肝一般疼爱,她受过郁彷生母的恩,把这个小主子看得比命还重,后来她为情所困,私自出逃,心中一直放不下小主子,庄妃说朝阳公主身边的兆浅夫人也是青州人士,她就特意留意着。
看到晋琬灵的容貌时,她大喜过望,顾不得身份上前搭话。
晋琬灵也记得她,微笑着唤她一声鱼姨,这一声叫得鱼央热泪盈眶,拉着她说了好一会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鱼央要送她出去,被晋琬灵留住,她从鱼央的房中离去,黑漆漆的夜里,一个高挑的身影从墙上跳下来,晋琬灵下意识躲起来。
祁砟,晋琬灵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名字会和庄妃扯上关系,直到她亲眼见到,亲耳听到。
有了祁砟的暗中协助,朝阳公主才能安稳地在魏宫活下去。
祁砟当上了皇帝,特意修书让太后善待晋琬灵,这不是暗示晋琬灵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引得太后怀疑吗?
这封书信不仅太后能看,魏楠惊也能看,甚至文武百官都会看到,她名义上是太后的人,群臣正积攒了一股子怨气无处发泄,这封信要是传出去,她不得被那些老东西口诛笔伐?
好一个过河拆桥。
晋琬灵问:“魏楠惊可看过了?”
朝阳公主道:“本殿替你压着的,信件还在太后那儿,但魏帝亲笔写的信,太傅那边始终要拿去过目的。”
晋琬灵心下一沉,辞别朝阳公主,快步离去。
朝阳公主还是太年轻了,以她的手段怎么压得住这样一封涉及两国大事的信件,只怕那封信已经在送去太傅府的路上。
晋琬灵要见魏楠惊,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太傅府,在客堂坐了半个时辰冷板凳,已是太傅的魏楠惊才缓缓到来。
与魏楠惊一同来的还有大长公主。
当年晋琬灵将魏楠惊送进长公主府,借长公主之手将他送进皇宫,而后长公主生了一场大病,退回封地养病,直到新帝登基,长公主才重返京城,受封大长公主。
晋琬灵不禁怀疑,魏楠惊早就跟大长公主暗中来往,达成了某种交易,以获得大长公主的支持,今日一见,算是肯定了。
大长公主言笑晏晏,免了晋琬灵的行礼,坐到了主位上。
齐国皇室本就生得好看,大长公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生得雍容华贵,一举一动尽显皇家风范,她不问晋琬灵为何而来,也不问那些个往事,只道:“你来的正巧,本殿正要去跟太后要你,你自己倒是主动来了。”
晋琬灵不解地看着大长公主,又瞥了一眼坐在下首悠闲喝茶的魏楠惊。
她拱手道:“不知殿下要寻臣妇做何事?”
大长公主笑得温柔:“深宫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这样的身份更是如履薄冰,本殿与你也算旧相识,本殿辞别京中数年,身边没个说话搭伴的,你不如随本殿回长公主府侍奉?”
晋琬灵明白了,这是要把她从宫里的奴才变成宫外的奴才,宫里是太后的地盘,宫外是魏楠惊的地盘,看样子大长公主与魏楠惊沆瀣一气,帮着魏楠惊换个地方圈禁她。
晋琬灵道:“臣妇在宫中侍奉太后,一切自当由太后娘娘定夺。”
大长公主语气重的笑意冷了几分,心道这人变得不识抬举了,下巴微抬,高高在上道:“明儿本殿遣人进宫说一句便是。”
晋琬灵态度冷淡,大长公主可没心情唱戏搭台,借口乏了离去。她一走,客堂只剩晋琬灵和魏楠惊两人。
下人呈上一封信,看得晋琬灵心跳快了些。
魏楠惊看完,脸上浮出若有若无的笑:“你怕了?”
“云重山弟子多年未出不过是假象,其实他们暗地里一直在为大齐皇室做事,而如今,他们为我做事。朝臣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的人监视着,你可知那些人都在私下议论,那晚你造访聂广之的府邸后,颜景瑞就带兵闯进去搜到人偶,聂广之的死和你脱不了干系。”
“你说要是他们再看到这封信,会不会认为你私通魏国,残害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