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聚集着很多人，夜色模糊了他们的轮廓。他们站得整齐，自觉排列成了方阵。

谢邀和祢乙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幅景象。

他们看见有一列人从方阵中延伸出，一直到高台前。近两米的高台上间隔摆放了五个盒子，队列中的人路过高台，在某一个盒子前停下，手举过头顶，将手里的票券投入其中。

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投票，方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投完的人已经回到了教学楼，整整10层走廊，全部200个房间都亮着灯，光线被门的栏杆切割成块状，又被封死走廊的栏杆二度切割，落到广场的地面上，呈现出一条条扭曲的形状。

谢邀来得晚，他并没有选择去站在方阵的末端，而是一个人站在广场之外的大道上，抱着手臂，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的票在我手里。”谢邀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纸，拿到祢乙面前挥了挥：“要投哪个？”

祢乙的注意力没有从高台上收回，得益于系统的加持，即便盒子是背光，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依然能够看清上面贴着的标签。从左到右依次是：认知、行为、意志、信念、其他。

缺少了情感。

情感派的代表......目前是谢邀。

这是在选什么？

“你随便帮我投了吧。”祢乙忙着思考，随口说了一句。

“行。”谢邀一边答复，一边将手里的两张纸撕成了八份不规则的块状碎片，然后随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祢乙：……

教学楼除了正中表盘下的大门以外，还有两扇分居左右的侧门。因为大门正对着广场，所以一般人都走大门回去，这是最短的路程，也是人最多的路。

谢邀的目光没有在大门处停留，他丢了手上的垃圾后，就沿着与教学楼平行的方向行走，那个方向是一条被灌木丛遮掩着的小路。小路四通八达，谢邀在里面绕了一小圈，最后来到了教学楼的侧门。

这扇门一向是锁着的，但谢邀走近了后发现有些不对劲。门虚掩着，门锁的位置赫然呈现着一个明显的由暴力造就的圆洞，这洞大概在一拳大小，边缘向外凸出，十分粗糙，看起来像是有人在里面给了这把锁一拳。

有意思。是玩家吗？谢邀没有在这个细节上纠结，他拉开铁门，进去后还不忘重新给门虚掩上。

他回了自己的房间，室友回来了大概一半，通往阳台的两扇门都开着，浴室亮着灯，还有水声传出。

谢邀没有理任何人，他径直躺上了自己的床，处在最下层就是这点好，根本不用爬那个硌脚的楼梯。祢乙原本坐在谢邀肩上，此时被这突然的动作给压在了枕头下边，他艰难地从缝隙中钻出半个头：“你压到我了。”

一只手伸过来捻起了祢乙，将他放在了床头的书上。手的主人毫无歉意：“抱歉。”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祢乙感觉夜晚就快来临了。困意袭卷了他，他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安全区里他不会被强制入睡——可那只讨厌的手又挡住了他的去路，手的主人躺在床上，那个角度分明看不见祢乙的位置，可偏偏就是能够准确无误地拦截下祢乙。

“你有病吧......”祢乙说完这句话，就陷入了系统导致的沉睡中。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听见了一道铃声。

......……

“我们总是觉得自己缺乏什么，疯狂地向周围索取着......”

“是知识吗？有人埋头苦读，将更多的文字按照不同的排列组合装填进自己的大脑......”

好吵。

“是智商吗？有人思考，他们将此类比成锻炼，似乎大脑也是一种可以通过锻炼增强的东西，就像锻炼他们的身体一样......”

好烦。

“我并非是想否定什么，我只是想提出什么，因为我想了又想，想到了一个字——‘爱’。这是一种情感，我们缺乏情感；这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它远甚于‘喜欢’。”

祢乙清醒过来，眼前是上铺的床板，他躺在书上，四处一看，所有人都还在床上睡着。

墙壁的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画面里是一个身着正装的人，这个人的脸有些眼熟，祢乙感觉自己应该见过。对方嘴唇开合，他刚刚听见的声音就是从屏幕里传出：

“说到这里，我想大家也明白了，我是情感派的代表。我们毕生所致力于的，是追寻世人所缺乏的情感，”那人停顿了几秒，接着才继续道，“此身乃先驱......”

“我全心已然满是对世人的爱与同情。”

爱与同情。

祢乙想起来了，屏幕里的人就是他一开始进入这个副本时，那个站在高台上演讲的人。正是因为听见了这人的最后这句话，他才触发了支线。

屏幕里的画面黑了下去，紧接着又重新亮起，影像从头开始播放，内容还是和刚才一样。

祢乙又看了一遍，直到屏幕开始第三次重复，他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注意力移到了别的地方——谢邀身上。

谢邀闭着眼睛，睡得极为板正。这张床对于他而言有些短了，他的脚不得已伸出了床外，但他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因为他没有脱鞋。

床上没有被子，祢乙注意到谢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衣服，原来的校服不见了，变成了横的黑白条纹服。

祢乙看了看谢邀的对床，躺在那里的本地人着装和谢邀一模一样，“换衣服”这一行为应该不是他们的心血来潮。

奇怪……

在副本中，衣服的更换多半意味着身份的转变。而黑白条纹服，是囚犯的象征。

谢邀依然闭着眼睛，表情十分安详。祢乙站在书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然后轻轻一蹦……

眼看就要踩在谢邀的脸上……

一只熟悉的手又伸了过来，这次祢乙留了心眼，没有再让那只手得逞——他在空中踹了那只手一脚，然后以一个潇洒而优雅的后空翻回到了书上。

谢邀睁开了眼睛，微微扬起了头，眼神清明，根本不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