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潇雨共事的这四年,除了拍哭戏,佟非都不曾见过他流泪,甚至有一次拍戏摔车骨折,疼得憋了满头汗都没哭。
在他眼里,宋潇雨除了偶尔发病时情绪会低落,大多数时候都是个蛮坚强开阔的人,不爱抱怨也不会多愁善感。
以至于在感情方面,他也觉得他应该会很豁达。
没想到……
面前的男人眼下红了一大片,被泪水打湿得亮晶晶的,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佟非脸颊抽了抽,双手把身上口袋都摸了一遍,撇撇嘴,抬眼看见前座中控台上的抽纸,抽了两张仍给宋潇雨。
“擦擦,赶紧擦擦。”
宋潇雨吸吸鼻子,用纸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干,望着窗外,他现在不想说话,心情差到了一个地步,只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佟非不给他这个机会,昨天那事还没完呢,今天必须尽早跟狗仔谈判好,把新闻压下去。
“我们好好聊一下昨天的事。”
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佟非掏出来,一边划手机,眼睛一边瞟着宋潇雨:
“你昨天说想先思考一下,所以现在是什么想法?”
微信聊天框里弹出三张十分清晰的视频截图,佟非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么黑的天,这么远的距离,狗仔真有两把刷子。
他抬眼看到宋潇雨死命扭着脖子朝车后面看,跟电视剧里男女主角被棒打鸳鸯被迫分手的场景一样,有点哭笑不得。
“刚才再见都不愿意说一声,现在倒眼巴巴地回头看。”
“我说你就是欠。”
车子驶离后她们一家人也没立即散开,一起目送车子开远,直到花沁先迈开步子把院子门关上。
无情的女人。
宋潇雨幽怨地扒拉着手机相册,扒了半天,没有合照,也没有一张她的正经照片。
唉——真失败,真失败啊——
就在他还在感伤这份无疾而终的感情时,佟非把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
问:“你俩到底谈没谈?昨天不是说只是在聊天吗?究竟到哪一步了?”
宋潇雨抬眼,眼睛瞬间放大。
屏幕里是狗仔昨天晚上拍的照片,花沁靠在他怀里,从这个角度看,他们亲密得简直就是一对恋爱中的小情侣。
“还有别的照片吗?”宋潇雨问。
佟非把照片往左划了两下,“还有这两张。”
一张是她掐花沁脸,另一张是他捏她下巴。
这样看他们俩好像……还蛮配的,宋潇雨心情因为这两张照片稍微好一些。
他朝佟非扬扬下巴:“这几张照片发我。”
“哦哦。”
佟非收回手机,把这几张照片airdrop给他,结束才反应过来,啧了一声:“问你话呢,你俩到底谈没谈?”
“没谈。”宋潇雨声音又闷又冷,低头看着照片上的人。
“没谈就抱一起?”佟非轻嗤:“现在的年轻人,道德沦丧。”
顿了顿又问:“没追上人家?”
宋潇雨艰难点头:“她不喜欢我。”
佟非表情看似有点高兴,说到底,他不是很希望他们俩在一起。
“感情的事你都弄清楚了是吧。”
“嗯。”
“行,那就按照昨晚说的,你最近都别去找她了,狗仔那边我去处理。”
“好,辛苦了。”
“没事。”
佟非看他兴致不高,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忍心多说,拍拍他的肩膀:
“天涯何处无芳草,想开点。”
宋潇雨垂头叹气,唯一一次真爱落下个这样的结局,怎么才能想得开。
他鼻子一酸,极其矫情地喃喃道:
“我就非她不可了。”
*
综艺结束后,花沁家重归宁静,日子照常过,养蜂基地也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要把两座山头种满树,工作量属实不小,花沁提议去县里雇十名工人,加上她和花林川两人,两座山头一个月时间应该来得及。
得到花林川认可后,花沁开始着手联系工人。
青峰村所属的县城规模不大,青壮年多半都外出打工,加上6月正值农忙,可雇到的工人并不多。
这天下午,花沁思考要不要到城里联系专业的种植队,但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正愁着,花林川午觉醒来,握着搪瓷大肚杯走到花沁面前,装模作样地畅饮一口。
花沁掀起眼皮瞟他。
花林川轻咳两声:“小沁啊,种树的事你不用愁了,那、那个县里正好有对大学生回乡创业的赞助政策,说是可以帮忙联系种植队,这政策不错吧。”
“真的?!”花沁两眼放光,这可是能省下很大一笔钱和时间。
花林川又喝了一口水,点头:“那当然是真的。”
“还有这种好政策。”
花沁高兴,专业种植队不但省力,还会比她们更专业,毕竟种树这事她们以前也没做过。
她低头划掉ipad上纠结已久的工人排班计划,顺口问花林川:“对了,这政策你从哪儿知道的?”
“那、那个……”花林川一阵结巴,“村、村长跟我说的。”
“哦——”
花沁视线停留在ipad上,没太留意花林川的神态。
“那我等会儿问问村长这个政策的负责人怎么联系,顺便问问需要准备些什么证明,我好提早备好。”
“啊?”花林川挠挠头。
“怎么了?”花沁眨眨眼。
“就、就是……”花林川又是一阵支吾,“没事,不用你,我来弄这个就行。”
“你又不是大学生。”
花林川摆摆手:“哎呀,不需要这个,村长说不用这么麻烦,我晚上去找他吃个饭就能谈好。”
花沁皱眉,据她的常识来说,要享用这类政策不走个三四五层的审查流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怎么到他这吃个饭就能谈好,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家庭。
她保持怀疑态度,问花林川:“这个政策具体叫什么?小心别被人骗了。”
“不会。”花林川信誓旦旦,“村长哪能骗人,而且我们一分钱都不用出,骗我什么?”
“一分钱都不用出?”
“是啊,村长还说说不定有补助款呢。”
花沁眼睛又放光,“补助款,能有多少?”
“不清楚,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探探。”
他拍拍花沁肩膀:“反正种树这事就交给我,花田交给你,我俩各负责各的。”
既然用不着他们花钱,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骗人的事,加上自己的学历能帮上忙,花沁心里还有点小骄傲,便没再拦着。
“行吧,有需要再叫我。”
*
进入七月后,气温愈发高起来,花沁也换上了小吊带搭防晒服的装扮。
关于种树的事,花林川办得十分顺利,在和花沁说完的第三天,种植队开着好几辆植树机??上山,不到两周就种满两片山头。
果然是专业队伍,要是单靠几个工人和他们,指不定会忙到什么时候,花沁不禁感叹,还是政策好啊——
这天中午查蜂回来,张香茹招呼她过去。
“小沁啊,来来来,今天张奶奶孙子带她从城里回来,邀请我们去他们家吃饭呢。”
“哪个张奶奶?”
“住村头,门口种了两颗桂花树那个。”
“哦,那家啊。”
“不过平时没见你们接触啊,怎么突然请吃饭?”
张香茹嘿嘿笑几声,“你还记得他孙子不?以前家门口堆了一盆沙,你们俩还在里面掏猫屎呢。”
“……不记得。”
这是什么黑历史,花沁毫无印象。
“不过人我记得,小时候是个胖子。”
“对对,就是他。”张香茹笑眯眯的:“今晚你穿好点一起去吃饭哈。”
穿好点?花沁有种不妙的预感。
眯起眼睛:“你该不是想让我和他相亲吧。”
“呵呵——”张香茹干笑两声,“年轻人多交个朋友嘛。”
“我不去,多少年没见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去了多尴尬。”
张香茹摆手:“也不是非得相亲,主要他现在在城里做花卉生意,以后要是家里需要什么花,可以问问他。”
“多条人脉嘛。”
花卉人脉,这倒是花沁目前需要的。上一次订的蓝色阴雨,因为不了月季解行情,差点被花木经纪人坑。
她想了想,多条人脉也不是坏事,见见也不是不行。
“行,那一起去吧。”
“我跟你爸先去聊聊,到时候你自己去。”
张香茹提了一篮番茄过来,“你来的时候顺便把这个带上,空手不好。”
“记得穿好一点,晚上七点别迟到啊。”
*
下午五点半,花沁忙完蜂活,想到晚上的饭局,有点头疼。
果然天气一热,人就会变得浮躁,不想想太多,她拎起衣服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出来看了眼时间,才六点。
张香茹说让她穿好点,若放在平时她肯定是无视,但想到今晚毕竟是见生意人,穿好点礼貌一些。
她打开衣柜纠结起衣服,自打回家以来,就没添过几件新衣服,多数是休闲大T恤和宽松的工装裤。
也太不正式了,花沁撇撇嘴。
她打开另一边衣柜,里面都是些不常穿的衣服,一开门视线被那条鹅黄色的吊带裙吸引,这件是大学时和室友逛街时买的,棉质布料版型简约,既休闲大方,也不过分正式。
就它吧,花沁把裙子从衣柜里拿出来,穿上,在镜子前自我欣赏地转了两圈。
仔细看,她这副身段挺不错的,虽然没健身,但身上肌肉紧实,曲线清晰,没有赘肉,唯一缺点就是个子有点矮。
花沁踮起脚又转了两圈,百科上说楚曦柔168,她踮脚应该就有168了,看起来好像是更好看些,要是头发也弄卷就更好了……
……
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走到桌子前拿包,看见化妆镜里,自己耳边的头发飘起一绺,便拿起梳子梳梳顺,梳完又瞧了镜子几眼。
寡淡,左瞧右瞧总觉得缺点什么,眼睛瞥到桌子上那个白色丝绒盒子。
她拿起来,打开。
无论打开多少次,她每次都有一种打开珍贵宝盒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宝石闪耀,而是这个小夹子在她心里有一种不可估量的价值。
她指尖在每颗宝石上掠过,宝石坚硬,在指尖留下印记,心脏好像也被硌到一样隐隐发疼。
距离他离开已经一个月,最开始几天,他偶尔会给她发消息,虽然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但她心里也会有小小的开心。
后来他不发了,她觉得难熬,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就像幼儿园里迟迟不被接走的小孩,孤单害怕又望眼欲穿。
她从微博各种路透得知,他这个月好像很忙,在全国各地四处跑,但又很充实,无论在哪都是一副俊秀的完美姿态。
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存在于山里,她只不过是他众多站点的其中之一。
宝石上的光芒射得眼睛涩涩的,她揉揉眼睛,把夹子对准耳后头发别上去。
时间还早,花沁在房间里刷了会儿微博才下的楼。
她刚才发现宋潇雨微博ip换到了南城,明明早上才刚从景洲换到沪城,一天内换三个地方,而且每段距离都不近,真有点心疼他。
而他再回到南城,会不会想起她呢?
半晌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笑,笑自己莫名其妙的自恋,算了,反正他也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夏季七点天还没黑,天空被一种幽幽的蓝色笼罩,仅天际线泛着一层白光。
花沁拎着张香茹交代的番茄篮子走出院子,发现大门被车灯照得明亮。
她们家偏僻,谁会把车子停到这来?
花沁快步出门,看到一辆黑色磨砂越野车停在门口左侧,她看着这辆极具个人特色的车子,心跳骤然加快。
她认真地盯着车子每一处,企图辨认出车子主人